蘇音終于聽懂了。
然后,她就更糊涂了。
但這并不妨礙她很聽話地繞到地氈的一側,將虛無子所指的那樣東西,拿在了手中。
那是個精致的鏤金玉盒兒。
類似的玉盒,地氈之上共有四只,乃是一整套,盒上飾以四季紋飾,里面盛放著香粉、面膏、唇脂之類的化妝品。
之前宋寶兒梳妝時,便曾以玉勺挖取盒中之物妝面。
蘇音此時拿到手的,則是雕鏤著歲寒三友紋飾、象征著冬天的那只玉盒。
慢慢啟開盒蓋,蘇音以靈視之眼,觀察著盒中之物。
淺淺一層潔白的香膏,已然將要用盡了,好幾處都露了底,香氣則頗為淡雅。
在靈視狀態下,那少許膏體微呈透明,似乎還氤氳著極淺的光芒。
不過,這透明與光芒皆不顯眼,若非虛無子直接點明這里頭摻了什么“時髓”,蘇音打死也看不出這半透明的發光膏體有問題。
發光料理她是沒見過,可要說會發光的化妝品,本宮可就不困了啊。
身在演藝圈中,別的不敢說,化妝品那真是見得太多了,什么折光、霧面、彩鉆乃至于金箔,哪一個不比這香膏搶眼?
要怪只能怪本宮太過經多見廣,這該死的超越時代的見識,反倒誤了大事。
“煉虛為實、化時成質,制出此物之人,至少已達半步破虛之境了。”
虛無子的聲音再度響起,拉回了蘇音的思緒。
有著閱圣經歷的她,略一思忖間,便已跟上了對方的思路,遂點頭嘆道:
“是啊,能把個無形無質的東西做成香膏,這位也真是…誒,等一下,這東西不可能是隨隨便便就能拿到的吧?”
蘇音的說話聲都有些岔了。
宋寶兒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姑娘家,她是怎么拿到這種堪稱逆天的寶物的?
世上哪有這樣的巧合?
此外,怎么這一個兩個地都拿人小姑娘作筏子、又是下降術、又是給時髓地?莫非小宋姑娘才是本書真正的女主?!
“道友之惑,我雖不能全解,解去一半兒卻還是可以的。”虛無子老爺爺適時出聲,打斷了蘇音的胡思亂想。
“哦?那還要請道友解惑。”蘇音將玉盒向上呈了呈。
虛無子卻沒去看,依舊背向而立,清越的語聲隨風飄來:
“此女被人連下降術,按說早就該死了,可她卻偏偏活到了現在,且身體損耗極緩、精血亦保留了大半,凡此種種,皆是這時髓之功。”
言至此,他半側了身子,目注熟睡的宋寶兒,語聲越發緩慢:
“時髓最大的作用,便是改變時間的部分規則。宋小妹將之涂抹在肌膚上,其肉身所處的時間便被時髓改變了。換言之,她如今處在一種既在此時、又不在此時的玄虛狀態中。
而那兩重降術再是兇險,也總不能傷及一個不在此時的人,就好比你刺我一劍,可我并不在這個時間的此地,你這一劍如何落上我身?
也正因有了這塊時髓保護,宋小妹方才得以保全神魂,而宋家的國柱之相,亦因被下降的宋小妹神魂完整,因而也只傷了些皮毛,于大局卻是無礙的。
當然,時髓已然將盡,若不能盡快設法解除朽木桃花降,則宋家依舊難免有血光之災。
據此亦可知,那下降術之人與煉制時髓之人,目的相異,我猜測,他二人或許是將宋家當作了一盤棋,各執黑白、互為廝殺,以決勝負。”
蘇音只聽得頭暈目眩,很是消化了一會兒后,方才將其中的道理想明。
簡單說來,這個時髓的功效,大概便相當于一個時間轉換器,可以讓人處在同一個空間的不同時間點。
若以電影畫面表現,便是某人站在荒無人煙的曠野,日月飛快輪轉、天光忽暗忽明,其人雖未變,然荒野卻幻化成了高樓大廈的現代都市,須臾又變成飛行器滿天的賽博風。
不過,人身肉體凡胎,如何能承受得住時間規則的撕扯?
而在沒有宋寶兒存在的那個時間點,她又是如何保持肉身存在的?
身為物理渣,蘇娘娘覺得,這個問題超綱得非常厲害。
好在,咱是修仙側的,“玄學”二字,可以解決一切問題。
再說回給宋寶兒下降頭的那個人,這人顯然抱有極大的惡意,完全是要將老宋家往死里整。
與之相對應的是,將珍貴的時髓贈予宋小妹的那位大能,應該便是我方人士了。
說句題外話,這倆斗法下得本錢可真夠大的。
不提時髓,只論那失傳已久的朽木桃花降,那里面用到的沉金、寒水之類的原材料,一聽便非凡品,可能也不比時髓更易得。
“以宋家為棋盤執子廝殺,為什么呢?不會真是為了奪取大楚國運吧?”蘇音喃喃自語地道。
“這便是我不能解答的了。”虛無子丟下一句很不老爺爺的話,轉身繼續看月亮去了。
蘇音斂眉不語。
雖然外表看似平靜,可她心里卻在飛快整合著此前得到的各類信息,約三分鐘后,她終是想出了一個大概,恍然道:
“哦哦哦,原來是這么回事,我懂了。”
虛無子被她那三個“哦”驚了一驚,扭頭向她望幾眼,遲疑數息后,輕聲問道:“蘇道友這是想出了何人落子了?”
在他看來,蘇音出身名門,對大楚時局必定有所了解,找到這兩位大能也并非不可能。
甚至說不定人家門派里的師尊,就有這樣的能耐。不然也教不出如此杰出的年輕弟子。
蘇音連忙擺手:“沒有沒有,當然沒有,這個我可真不知道。我只是想清楚了另一件事,便是宋寶兒夜悸驚夢的原因。
我猜她應該是被時髓拉入某個時間之后,見到了當時生活在宋家原址上的那些人。
若將那個時間的宋家當作宋寶兒的幻想,那么,宋寫兒這半年來,便是生活在一個似真似幻的世界里。
兩個時間于一個空間重疊,而宋寶兒便身處重疊的那個點上,其所見所聞,自然便是我們普通人看不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