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玉岡見狀,將手虛握了拳抵在嘴邊,輕輕咳嗽了兩聲,問道:“那個…頭兒,這就過去?”
就強行把話題給轉到了公事上。
這個操作顯然奏效了。宗政東移開視線,看向坐在車里的項鼎,抬了抬下巴:“你回去吧,稍后我們自己回去。”
“帶我一個唄,頭兒。”項鼎拿胳膊支著下巴央求著道,說話時卻也并沒敢去看宗政東,就在那兒自己小聲嘟囔。
很弱氣的樣子。
宗政東交代給他的任務可不輕,他回去就得看監控錄像。
幾百個小時的錄像,明天之前必須看完,可就在今天一早,夜曲專案組卻被臨時叫走了幾個人,說是有別的案子要查。
如此一來,今晚留在總署加班的,也就毛人五、六只,這一整晚就算把眼睛給看瞎了,也未必能將錄像看完。
他是真不想做這種瑣碎工作,太磨人了,還是外勤有意思。
“不帶。”宗政東冷冷丟下兩個字,黑色長風衣擦過倒視鏡,留給下屬一個不予理會的背影。
有宿家兄弟做后援,也就夠了,至于項鼎,這種非正常事件他不但幫不上忙,反倒容易陷于險境。
宗政東最想帶的,還是程北郭。
可惜,程科長是西城區警署的骨干力量,平素能抽出時間來總署幫忙,已屬萬般不易,而在昨天,西城警署轄區某地挖出來幾具骸骨,據說與幾十年前多起案件有關,程家那位高層人物親自發話,不僅成立了新的案組,且還從他們夜曲組抽去了部分人手協助調查。
夜曲案進展迅速,所需人手確實用不著那么多。而六大家也早已達成了合作共贏的意向,因此,宗政家的老祖很快便答應放人,宗政東自亦不能不支持。
雖然在他看來,夜曲案才是應該放在首位的大案。
除以上之外,身為程氏宗子的程法醫,亦被臨時調專案組擔任第二負責人。
無論是程北郭明面上的工作——法醫,還是他實際修煉的回溯之術,皆對此案大有用處,這個安排可謂表里兼顧,很是妥當。
只是,如此一來,宗政東亦失了最強外援,如今剩余組員中戰力較高的,也就宿氏兄弟,是故他便將他們帶來了。
見宗政東陷入了沉思,顯是心意已決,項鼎自知外勤無望,耷拉著腦袋有氣無力地轉動著車鑰匙,卻也沒打著火,一徑在那兒磨磨蹭蹭地,那意思分明就是“頭兒,再考慮一下唄”。
宗政東權作不知,沉吟片刻后,大步行至長街另一側,招手喚來宿氏兄弟,語聲極低地道:“有點不大對,你們小心。”
項鼎這粗心的家伙沒發現,宗政東卻早就覺出了異樣。
這條街太安靜了。
除了草葉刮擦聲外,四周既不聞鳥啼,亦無蟲鳴,別說野貓野狗了,連蝴蝶野蜂亦銷聲匿跡。
更怪異的是,那些鋁合金鋼窗、木質房梁之類的舊貨,居然也一直擱在道邊,就好像那些搞垃圾回收的都不往這里來一樣。
這很反常。
再是偏僻無人的待開發區域,這條吉祥東路亦身處帝都繁華的四環外,不可能死寂如斯。
他懷疑這一帶被人布了陣法。
可惜,宿家兄弟精于巫蠱之術,對這些并不擅長。
此時,宿玉昆并宿玉岡亦有所覺,點頭表示明白,宿玉昆便伸長胳膊沖項鼎揮手:“快回去吧,要下雨了。”
天越來越陰,風里裹挾著濕冷的氣息,昏黃的暮色籠蓋四野,讓人如同置身于人跡罕至的荒漠。
項鼎聞言,又拖拉了好一會,見宗政東鐵了心不肯帶他,只得開著車走了。
直到廂氏轎車慢慢吞吞地拐出了路口,宗政東這才收回視線,轉向宿氏兄弟時,神情變得冷肅起來:“都清楚是怎么回事了吧?”
宿玉岡頷首不語,宿玉昆卻像小學生回答問題一樣,舉起手道:“報告頭兒,我有不明白的地方。”
“說。”宗政東語聲簡短,抬腳當先跨過橫亙于地面的一大塊混凝土水泥柱,向著亂草深處走去。
吉祥里小區便在前方約五、六百米遠的地方,那幾幢五層居民樓就是宋俊杰的住處,據說,那里現如今只有他一家住戶了。
宗政東抬手捏了捏眉心。
昨晚他熬了一個通宵,到今天下午,案情終于有了突破性進展,他便馬不停蹄地趕來了。
那種正被什么追逐的緊迫感,讓他連一分鐘都不愿耽擱。
“頭兒,你還沒說是怎么鎖定宋俊杰的。”宿玉昆緊緊跟在宗政東身后,大臉盤子上涌動著疑惑。
宗政東沒說話,只從風衣口袋里掏出一張照片,兩指一夾,甩向了身后。
照片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完美的拋物線,準確地落在宿玉昆正前方半米處,他伸手一撈,毫不廢力便接住了照片。
“頭兒你背后長眼哪!”宿玉昆大驚小怪地叫道。
宗政東未予作答,這位宿家長子亦不在意,低頭看向那 張照片。
那是一張打印出來的翻拍照,原照明顯已經有些年頭了,四角微微泛黃,相片中站著兩個男人,年輕的那個,正是宋俊杰。
他那時應該二十出頭,面色蒼白、身材瘦弱,似是有些營養不良的樣子,鼻梁上架著一副很舊的眼鏡。厚重的鏡框模糊了他的眼神,他的嘴角朝兩旁拉開,笑容有些滑稽。
他的旁邊站著一個中年男人,與宋俊杰的樣貌依稀有些相似,但卻比他要英俊得多,衣著打扮也非常時髦,眉眼間透著股子風流勁兒,一看就是個不安分的主兒。
他們彼此離得遠遠地站著,神情多少帶著幾分僵硬,而在他們身后,則是《幽州晚報》的老辦公大樓。
宋俊杰大學畢業后便分在了《幽州晚報》工作,至今也有十來年了。
“這是宋俊杰父子。”宿玉岡顯然比他大哥更了解情況,湊到宿玉昆身邊,指著照片中的中年男人說道:“你應該見過他。他就是本案的第一個受害者。”
宿玉昆一呆。
再細看了相片數息,他的面色就變了。
沒錯。這男人正是本系列案的第一位受害者——趙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