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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復月色雙瞳小可愛以及想說的一些話

  李捕頭聞言,沉著臉“唔”了一聲,揮手命他去了,又提聲吩咐:“抬走吧,送義莊。”

  乞兒的尸身原應丟亂葬崗處置,只這六人死狀怪異,不好就這么埋了,須得先在義莊收存,待查明真相,再行掩埋。

  眾人轟然應諾,便有人趕來驢車,將蘇乞兒的尸身仍拿草席裹了,放上車板,一行人便離開了。

  事消人散,街邊看客漸稀,蘇音孤零零立在短檐下,半邊肩膀已被細雨打濕。

  她的傘不知何時掉在了地上,青素素的傘面兒下,初生的春草探出磚縫,細葉如裁,似不勝東風眷顧。

  蘇音怔忡地站著,也不知過去了多久,直到覺出袖緣的涼意,才瞧見衣袖已然被那雨絲淋得透了。

  她被這濕冷的春雨澆醒,抿緊唇,撿起青傘大步走出了巷子。

  她要去真武廟。

  稚兒童音猶在耳畔,而穿越以來的諸般際遇,則讓她渾身發寒。

  這總角小兒的話很可能是事實,或,無限接近于事實。

  而今再想,當初那一百碗符水,果真是巧合么?

  何以蘇音總會被送進真武廟?

  縱使她只是向店家打聽些江湖消息、縱使她只是問藥鋪伙計有沒有“回春丹”或“小還丹”、縱使她犯下私闖民宅、偷盜錢物之罪…

  何以最后的最后,總會有人跳出來說她中了邪,一力將她送進真武廟?

  蘇音抿緊的唇輕輕顫抖著。

  打聽消息是中邪么?

  買藥是中邪么?

  觸犯刑律是中邪么?

  這小方縣也真是有趣,所有的邪氣居然全都應在她蘇音一人之身。

  馬大嫂與牛嬸兒撒潑打滾兒滿地爬,無人說上半字;百花樓孫玉郎光著屁股蛋兒被龜公打將出來,眾人只笑笑便罷;周秀才家小妾偷人被大婦捉奸在床、大鬧學府巷,也不過引來一堆看客瞧新鮮。

  偏是這小小的道姑,但有一分行差踏錯,便立時會被熱心群眾斥為中邪,弄進真武廟飲符水。

  這真武廟與她蘇音,到底有何淵源?

  若說在此之前,蘇音還能將這一切歸咎于自已作死,那么在經了今日之事后,她已有足夠的理由相信,此皆系人為所致。

  百碗符水、動輒中邪,這分明是沖著她一人來的專屬劇情。而蘇乞兒及諸丐之死,則是事件的余波。

  雖不知他們何以會突然化作干尸,但蘇音知曉,琴筑飛劍,便是引發這一系列蝴蝶效應的開端。

  她改變了二月十七這一日固有的環節,于是,諸事皆變。

  蘇音緊緊捏著傘柄,手指骨節泛白,一路上埋首疾行,孰料方轉上武廟街的街口,她驀地兩腿一軟,打了個趔趄。

  一陣難以形容的心悸與頭痛,倏然而至。

  她踉踉蹌蹌扶住身旁一株老槐樹,抬頭望向前方。

  模糊的視線中,真武廟的琉璃瓦屋似一面水波,在陰雨的天空下泛出寒光,斑駁的光點連接成線、縱橫交錯,如密結的蛛網。

  蘇音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好冷。

  透骨砭髓的冰寒自后背向著周身漫延,她的心在這一刻跳得又快又重,冷汗涔涔濕透衣衫,腦子里更像有無數把刀子在剜著,痛得無以復加。

  不能再往前了。

  心底傳來了兩個聲音。

  同樣地虛弱,亦同樣地悚然。

  蘇音搖晃著身體,雙腿如灌了鉛,動一個腳趾頭都困難。

  這是個陷阱。

  心底的聲音愈加細小,似難再續。

  “泠——”

  隱約的弦音傳來,似一尾冰線抵進眉間,只短短一響,便再無聲息。

  然而,已經足夠了。

  混沌的思緒漸生清明,呼吸亦變得有力,蘇音慢慢站穩身體,一手扶樹、一手撫胸,大口地、拼盡全力地喘著氣。

  窒息感擠迫著她的喉頭,夾雜著雨絲的清冷空氣仿佛被什么阻隔,萬分艱難才能抵達肺部,手中油傘早不知掉在了哪里,兜頭覆面的雨水澆得她渾身如墮冰窟。

  她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杏花巷的。

  她對這一天最后的記憶,便是家中那幅半舊的床帳,以及身體砸進篾榻時發出的沉重的聲響。

  然后,她的意識便被黑暗吞沒。

  她做了個很長的夢。

  在夢里,她又回到了那片五色海,水面風行,輕云疊浪,那如雪的浪濤之下,覆著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

  千目。

  那只巨大的復眼,此時正在沉睡。

  每一波白浪涌過,它的力量便會被消解一絲。

  “噓,別吵醒它。”

  一個溫柔的聲音說。

  熟悉而又陌生的語調,似是蘇音自己的聲音,又仿佛是另一個…不是蘇音的蘇音。

  那聲音輕笑起來,風鈴般地悅耳。

  有溫暖的手牽起了她的手,引導著、扶攜著,與她一同沉進了那片柔柔的浪濤里,一直沉下去、沉下去…直到五色海化作斑斕天,直到璀璨的輝光將蘇音包裹。

  在那片溫潤的光暈中央,浮著一枚剔透的晶珠。

  明凈若水、清冷如月,內中蘊了青、黃、赤、白、黑五色,讓蘇音想起她小時候玩過的彩色玻璃彈珠,只是,這枚晶珠比那要大得多。

  而在五色分列的晶珠中央,懸停著一個很小的小人兒,眉目清澈、衣袂翩飛,宛然若有呼吸,仿佛是活的。

  與蘇音長得一模一樣。

  “你是我么?”

  蘇音聽見了自己的聲音。

  剔透的小人唇瓣開合,晶珠間五色流轉,斑斕的天空開出大片花海,落英如雨、傾向大地…

  蘇音睜開了眼睛。

  一室昏昏,暮色填滿了每個角落。

  這是哪里?

  她用力撐起身子,意識依舊有些混沌。

  隨后,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便沖入了鼻端。

  “噫。”

  蘇音發出了醒來后的第一個單音。

  嘶啞干澀的聲線,離喉時似一線火刀切開氣管,連呼出的氣息亦帶著不詳的味道,就好像有人趁她睡覺的時候給她嘴里喂過那啥。

  再之后,才是知覺漸復。

  渾身上下粘乎乎、潮膩膩地,頭發絲里都結著厚厚一層污垢,蘇音以前拍戲時曾有過半個月不洗澡的紀錄,卻也不曾臟到如此程度。

  她下意識抬手去揉眼睛。

  袖口噴出濃烈的惡臭,直沖鼻翼、撞開天靈蓋兒、掀翻屋頂、斗破天際、橫跨蒼穹…

  蘇音這輩子就沒聞過這么大的味兒。

大熊貓文學    論演員的自我修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