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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 戲語稚童

  蘇音曾試圖將蘇乞兒領回家去。

  那些乞丐并非皆是良善之輩,這小姑娘孤苦伶仃地,蘇音怕她被人欺負。

  可蘇乞兒對此卻十分抗拒,死也不肯隨蘇音回杏花巷,好像對那里頗為懼怕。

  蘇音便只得退而求其次,按時給她帶些吃食。

  雖然時間循環,每一天都不過是重復的日子,可蘇音還是希望著,每天的這個時候,能讓這孩子能吃上一頓飽飯。

  而在有限的幾次循環里,除了面餅,蘇音還給小女孩帶過肉菜和湯面,只這孩子的腸胃已經壞了,吃什么吐什么,唯這無滋無味的面餅吃了無事。

  就在方才蘇音還在想,待過了琴筑這道關卡,便與這小姑娘好好商量,尋個折中的法子令她不再乞討。可萬沒想到,蘇乞兒就這樣死了。

  怔怔立于人群之外,蘇音面上的血色一點一點地褪去。

  她不明白,一個行乞為生的小女孩,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何以會如此突兀地死去,且還死得這般詭異?

  二月十七這日蘇音重復了五百四十次,對這個時空節點堪稱全知全能,可現在,這個小乞丐的命運卻徹底改變了。

  “讓道讓道,衙門辦差,快讓道兒!”

  身后傳來不耐煩的呼喝,夾雜著金鐵相擊之聲。

  縣衙的差役終于到了。

  人群中立時讓開一條路,蘇音亦被人流擠至街沿。

  未幾時,一名姓李的捕頭便帶著幾個快手走了過來。

  尚未行近地上尸身,耳力極好的蘇音便聽見一個快手“嘶”地一聲低呼:“怎生又來了一個?”

  又來一個?

  蘇音心頭微凜。

  這城中竟還有如蘇乞兒一般死去之人?

  她轉首望去,見那說話的快手身形魁梧、滿臉胡須,模樣甚是粗豪,蘇音依稀記得這人姓陳。

  此前她以身試錯,曾數度出入縣衙大牢,這些差役她基本都認識。

  陳快手語罷,另一個姓魏的快手便悄聲接下話頭:“這是第六個了。”說著又皺眉:“這些討飯的莫不是吃了什么毒物,怎地死相都差不多?”

  “六個?這么多?”陳快手大為吃驚,說話聲反倒壓得更低了。

  魏快手倒不是太在意的樣子,隨手撥弄著掛在腰帶上的銅牌:“榆錢街三個,北城門街兩個,都是這般死法。”

  “噤聲!”李捕頭驀地扭臉看了過來,神情極為陰沉。

  二人不敢再言聲,走到一旁將圍聚的人群趕散,李捕頭則去尋牛嬸兒等人問話。

  蘇音縮在人堆里,全程旁聽了李捕頭與諸人的對話,知曉了事情的經過。

  馬大嫂是第一個發現蘇乞兒的。

  她出攤兒的時候忽見地上有一張草席,便以為是誰家扔了不要的,她原是貪小的性子,遂撿起來打算收著自用,不想那草席下竟是一具干尸,她嚇得大叫起來,這才引得眾人圍觀。

  奇怪的是,這草席是何時出現的,眾人卻是各執一詞,有說早晨便有了的,有說是午時才有的,還有說昨天晚上便瞧見了的。再問可曾見誰將草席扛到此處,則是無一人知曉。

  就好像這草席是憑空冒出來的。

  便有那信鬼神的說這定是鬼怪作祟,畢竟獸災也才過去沒幾年,驚鶴城還有妖怪現形呢,小方縣縱有真武大帝鎮守,也難免有那小鬼兒鉆空子,備不齊還得多多去廟里燒香,以求真神保佑。

  這話引來不少人附和,更有那虔信之人當即丟下手中物事,念念叨叨地往真武廟去了。

  這其中,只有一人的說辭與眾不同。

  那是個才總角的小男孩。

  在李捕頭向他家大人問話時,那小男孩便在旁嘟嘟囔囔地,說是今日午時未至,他正在家門口玩泥巴,忽然瞧見真武廟上空一股黑煙沖天而起,再一扭臉,眼面前就突然多了一張草席。

  小孩子的話自是無人會信,他家大人還向他身上打了幾下,斥他“玩泥巴臟了衣服討打”,又面朝真武廟的方向念叨了幾句“童言無忌,萬望真神大人勿降罪我兒”云云。

  稚子戲語,李捕頭亦未當真,草草問過后,便由得那家人拖著哇哇大哭的孩子走了。

  再過不久,縣里的仵作亦趕到了,蘇音并一眾圍觀人等便被快手盡皆趕去了街角,只可遠觀,再不許靠近。

  雖然兩下里隔得遠了些,說話聲卻仍可聞,至少蘇音還是能勉強聽清的。

  許是今日已經勘驗過太多相同的尸首,那仵作很快便結束了工作,將一塊麻布掩住蘇乞兒的臉,起身行至李捕頭身前稟報:

  “這乞兒的尸首與前幾具一樣,皆是精血耗盡,五臟六腑亦枯敗如草,觸之即潰。從死狀來看,乃是油盡燈枯而死的。”

  “可有外傷或中毒?”李捕頭問。

  仵作俯首道:“骨頭上有幾處隱傷,皆是積年舊創了,銀針也沒試出毒來。”又踏前一步,聲音極輕地道:“還是完璧之身。”

  這是知曉了蘇乞兒的女兒身,遂有此一言。

  李捕頭微有些吃驚,抬頭看了他一眼,又掃了掃蘇乞兒的尸首,很快便又皺起眉:“她也是活活瘦死的?”

  他越說聲音越沉:“就一個晚上,就能把幾個大活人給餓成干尸?”

  老仵作躬了躬腰,本就不大好看的面色,此時已是白中泛青:“從尸身上來看,就是如此的。尸身之外的事兒,小的…便不知了。”

  李捕頭沒說話,只陰著臉看他。

  仵作的身子明顯地瑟縮了一下,似是懾于李捕頭之威,再開口時,那聲音里便也帶著幾分顫抖:

  “不…不瞞您說,小的干這行也有二十來年了,還從沒見過誰死得這樣干癟過。若依小的看,這豈是一晚上就能餓出來的?便是餓上個十天半月,也斷不能將全身血肉都耗干。也只有那一等久病臥床之人,或是年事已高的老者,才會有這般死狀。”

  停了一息,又放低了語聲道:“要不,小的請家父出馬再來驗一驗?他老人家比小的懂得多些。”

  仵作雖為賤業,卻是有其家族傳承的,這老仵作便是子承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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