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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5章 非正常會晤

  宗政東挑了挑眉,未再猶豫,提步走了過去。

  男式軍用皮靴踏在磚地上,穩定且矯健。

  宗政東神態自若地穿行于陰暗的長廊,所過之處像是點亮了空氣中的某些分子,于是,昏暗的樓面陡然亮堂了起來,再不復此前的壓抑。

  當他終于站在法醫鑒證科辦公室門前時,他的身后傳來了一連串細微的爆裂聲,所有接觸不良的白熾燈同時熄滅,零星的碎玻璃散落在墻角。

  他長出了一口氣。

  “吱啞——”

  辦公室的門從里面打開了,電話里那管溫朗如琴韻的聲線亦隨之響起:“請進。”

  “抱歉,一時沒收住。”宗政東似是有些歉然,立在門邊向里面的人打了個招呼:“陰氣重了點兒。”

  “沒事,坐。”房間里的人語聲和善,仿佛完全不介意。

  長長的走廊忽然又變得幽暗不堪,陰慘慘的白熾燈下,幾片碎玻璃泛著冰冷的光。

  宗政東面無表情地走了進去,隨便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

  法醫辦公室約有五六十平方,以一排長沙發分割成兩部分,左半邊應該休息區,布置得頗為雅致,唯一讓人遺憾的是幾株綠植長勢不太好,有一盆綠籮幾乎完全枯死了。

  而右半邊的工作區則顯得頗為雜亂,沿墻擺放的長工作臺被文件夾、紙張與各種小型醫療器械填滿,靠走廊的墻面是一張及頂的大書柜,將兩扇窗戶完全擋住了,書柜里的書籍倒是擺放得很整齊。

  預想中應該位于此處的浸泡著人體或動物器官的玻璃器皿,并不存在。

  宗政東眉頭動了動。

  那股古怪的福爾馬林味道絲毫未減,卻也不曾變得濃郁,仿佛維持在了一個衡定的數值,并不隨環境的變化而變化。

  宗政東不著痕跡地轉過視線,打量著正坐在工作臺前的男人。

  程北郭。

  帝都警署西城分局法醫鑒證科科長、程氏家族宗子。

  程氏家族是華夏國碩果僅存的六大修真世家之首,程氏族長在華夏最高行政部門擔任要職。

  此際,程北郭正背對宗政東擺弄著一臺復雜的儀器。

  他有著挺拔的背影,即便坐著亦予人如松如竹之感,身上那件半舊的白大褂雖然有些松垮,但薄薄的衣料下仍隱約可見他肩頸至腰背干凈利落的線條。

  看得出,這位程氏宗子的身材比例極好,每一根骨頭、每一塊肌肉都長在最合適的位置,沒有一點多余或欠缺的部分。

  約莫五、六分鐘后,程北郭終于完成了手頭的工作,起身轉向宗政東伸出手,臉上的笑容十分友好:

  “幸會,讓你久等了。”

  昏黃的燈光下,他的笑容有若春天夜晚的月光倒映在波心,所有一切都在這笑容下黯然失色。

  即便不去看他近乎完美的身高與出挑的氣質,僅是這一笑,便已足夠眩目。

  “幸會。”宗政東也站了起來,伸出手與他握了握。

  不知為什么,走廊里的燈光在兩手相觸的瞬間忽然亮了一息,俄頃又黯淡了下去。

  兩個人同時松開手,相視不語。

  高大矯健如黑豹的男人銳利的眼鋒,斬上了同樣挺拔修長的男子有若裹尸袋般冷淡的眼眸。

  工作臺開始不規則地抖動,擺放其上文件夾與手術器械“嘭嘭嘭”地跳躍著,隨時有掉地的危險;落地臺燈投射下的黃色光暈往外擴張了半圈,又復歸如常;房間里像是有誰按下了壓泵,氣壓在一秒內升到沸點,又于一秒后降至冰點。

  “嘀、嘀、嘀”,儀器的蜂鳴聲驟然響了起來。

  膠著的空氣一下子變得通暢,文件夾與紙張各歸各位,落地臺燈光暈柔和,仿佛什么都不曾發生。

  程北郭若無其事地抄著衣兜,回身走到工作臺前,掀開了那臺標有“高壓危險”黃標的儀器艙門,從里面掏出了一只茶壺、一個茶杯,頭也不回地問:“喝茶不?”

  宗政東嘴角抽了抽。

  所以說,剛才這貨是在煮茶?

  “高溫消毒。”

  程北郭舉起茶杯向宗政東示意了一下,像在提醒他不要忽略自己工作的另一環。

  宗政東的嘴唇繃成了一條直線。

  程北郭似無所覺,自顧自倒了一杯茶,慢慢地啜飲了幾口,隨后閉上眼,發出了一聲旁若無人的滿足的嘆息。

  宗政東額角青筋明顯地跳了幾下,深吸了一口氣,啟唇道:

  “我想請你幫忙看看這三部手機。”

  沒有多余的客套,直奔主題。

  程北郭張開眼睛,卻并未去看他,只低頭端詳著茶杯。

  宗政東走到工作臺前,將黃曼玲等人的手機取了出來。

  三部手機皆是案件證物,因此手機外都套著塑料證物袋,這其中除了李建國的手機尚算完好,黃曼玲與孫勇的手機都破損得很嚴重,有幾處還粘著膠帶。

  程北郭終于放下茶杯走過去,拎起塑料袋打量著里面的手機。

  他的神情很專注,可那雙漆黑的眼眸卻是淡然寂滅的,仿佛失去了焦距,但又分明是在凝視著什么。

  宗政東覺得他是把手機當尸體看了。

  “我試試。”片刻后,程北郭點頭道。

  與宗政東一樣地干脆直接,并不因對方宗政家宗子的身份而有所忌諱。

  這固然有他本人或本族氣度的因素,但不可否認,他應該與宗政東一樣,秉持著“人命大過天”的理念。

  宗政東繃緊的心弦就此一松。

  然而,尚未待他開口致謝,程北郭便沖他一抬下巴:“關好門。”

  這一刻,程北郭身上迸發出一股強烈的意志,如同驗尸官執手術刀剖開尸體胸腹腔,以嚴謹之生、見證需明之逝,理所當然,且,不容置疑。

  當然,這種不容置疑也只是通常意義上的,而宗政東顯然處在非正常意義的層面。

  是故,宗政東足足停頓了五秒種,方才走過去關上了辦公室的大門,并鎖上了保險。

  關門是必須要關的,但何時關、如何關以及拿捏怎樣的力度來關,他自有定論。

  這一刻的宗政東,渾身上下都流露出宗政家宗子的信念。

  反射弧真長。

  程北郭想,聳聳肩,隨手將工作臺上各類雜物掃去一旁,清出了一小片空地,將三臺手機并排擺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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