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馬車不在小吉祥的職責范圍,于是他去找了公主家令。
公主家令是公主府的屬官,正九品的官職。
先皇駕崩之前,承平公主未在這公主府住過,府內也沒有安排屬官。先皇駕崩之后,還昏迷著的公主被挪到這里,這位叫周琰的家令才倉促上任。
公主家令雖只是個屬官,但只要跟對主子,未必沒有借勢上青云的機會,只是周琰心里是沒有這種奢望的。
公主醒來之前,他想平平順順熬到調任。公主醒來之后,他就只想活著,最好是能整整齊齊地活著。
傳聞公主只喜歡不能說話的人近身伺候。之前他半信半疑,現在卻深信不疑了。之前被吉祥公公拖出去的那位侍女,他估計就是因為太能說話的緣故。
至于為何是他被從諸多等待選官的人中選出來,清吏司的人說是因為他能看懂啞語。周琰卻知道,除了自己可以裝啞之外,最重要的緣故,恐怕是自己沒有銀錢打點疏通。
此時,周琰帶著十幾個仆婦忐忑地等在垂花門外。未經允許,他們這些非近侍之人,是不能踏入內院的。
這公主府的仆婦也不知道是從哪里調配過來的,一般而言高門大戶里跟著出門的仆婦,都會安排些長相體面,高矮胖瘦都差不多的,這樣走出去也代表著主人家的臉面。
周琰已經是矮子里面拔高子,盡量從能用的人里面挑些整齊周正的出來給公主用了,可是這些人在周琰看來還是有些拿不出手。長相略顯粗疏不說,規矩也很松散,往這兒站著等貴主,竟然還左顧右盼,相互私語。
周琰看著這些仆婦,不由得嘆了一口氣,生怕自己等會兒被怪罪。他咳嗽了一聲,提醒她們注意規矩,那些仆婦卻只瞥了他一眼,就嬉笑著繼續各忙各的去了。
周琰正想說幾句重話嚇住她們,卻聽見從內院由遠及近傳來了什么東西轱轆滾動的聲音。
一個嬌軟的女聲正在抱怨說:“怎么這么多的門檻?”
周琰正愣怔,就看到內侍吉祥推著一個安著兩個大輪子的木椅從二門出來,木椅上坐著一個穿著孝服,發髻上除了一朵白色的絹花別無二飾的女子。
這女子容顏本就極盛,穿上一身白,更是美得不可方物。就連家有悍妻,對女子從來都目不斜視的周琰,都不由得看住了。
他雖已在公主府上任將近半年,卻還從未見過公主本人,更不知道公主竟然不良于行。
“你是公主府家令周琰?”
女子略帶挑剔的聲音,讓周琰立即回過神來。
他的視線從公主的腿上快速略過,不敢再多看,低下頭行禮,“正是小臣,見過公主。”
嬴東君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忍不住轉頭對小吉祥抱怨,“這是誰給本宮挑的人?長相也太平庸了些!換個俊俏的來!”
仆婦們聞言忍不住竊笑,這位周大人還嫌棄她們的長相呢,這不自己也被公主嫌棄了嗎?
不想周琰聽到嬴東君的話,反而心中狂喜。公主發話要換人,他豈不是可以調離公主府了?他從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樣,感激父母將他生得這般“不堪入目”過!
“公主所言甚是!小臣容貌鄙陋,不堪為公主驅使。小臣這就去吏部稟明公主所請!”周琰低下頭,不敢讓公主看到他眼中的喜色。
“唔。你回去,換那個叫虞…虞…”嬴東君想了一會兒,有些苦惱地揉了揉太陽穴,“叫什么名字本宮給忘了,是一個姓虞的狀元郎,你去換他來公主府伺候本宮。”
嬴東君的話音剛落,院子里突然安靜了下來,氣氛變得有些詭異。
周琰抬頭,半張著嘴,看向嬴東君,之前眼中的喜色還沒來得及褪盡,又染上了錯愕和震驚。
“怎么?”嬴東君察覺到了氣氛不對,皺眉問。
周琰看著嬴東君欲言又止,最后臉都憋紅了,都沒有說出來一個字。
倒是一個仆婦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口問:“公主說的姓虞的狀元,難道是永和十五年的那位狀元郎?虞舜臣,虞大人?”
“虞、舜、臣…”嬴東君在唇齒間輕輕呢喃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即粲然一笑,撫掌道,“沒錯,虞舜臣,那位‘郎艷獨絕,世無其二’的虞郎!”
在場之人無不露出震驚又興奮的神色,互相之間使著眼色。
周琰臉色古怪,吞吞吐吐地說:“公主,虞大人怕是,怕是不能來公主府當差了。”
“有何不能?他又不是沒來過!”嬴東君不以為意,不過想起來什么,她面露不悅,“難不成本宮昏睡之后,他娶妻生子了?”
看熱鬧的仆婦們聽到公主這話,神情更是興奮,仿佛知曉了大人物什么不可言說的秘密。
“倒也不是。”周琰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冷汗,艱難地說,“而是虞大人他現已官至中書令,先帝彌留之際指定了虞大人為輔政大臣之一,加封…太子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