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玉答應一聲,順便還接了個替季櫻在小竹樓外帶一碟子炸蝦魚兒的支線任務,即刻領命而去。他這人辦事利落,腳程也快,依舊是沒一會兒工夫,便臉不紅氣不喘地回來了。
先將那炸好的小蝦小魚送到季櫻跟前,這才不慌不忙道:“話已是帶給韋應求了,他讓我和姑娘說,您若是不嫌棄他那醬醋行腌臜,明日可過去坐坐。”
這便是個領了季櫻的情,捎帶著請她看場戲的態度了。
“我也這么想。”
季櫻垂眼小心翼翼地掀開食盒,瞧了瞧里頭炸得金黃酥脆的蝦魚兒,又探手進去摸了一回盤子邊,這才抬頭道:“這樣好的一場戲,我自然是要親去看看才歡喜。想來這位韋老板,既然是向咱們發出了邀請,明日也必定不會讓咱們失望的。”
一邊說著,便把那食盒原封原樣地又蓋上了,回頭對季梅一笑:“小竹樓炸的小蝦小魚一向最是好吃,只是桑玉這一路奔波,帶回來有些涼了,等會兒回了家,讓廚房重新熱熱,咱們再叫上二姐姐一塊兒吃好不好?”
“好。”
季梅只是隨口應,看表情卻憂心忡忡:“三妹妹,明日在那醬醋行中,也只能收拾了那姓褚的而已,他背后的那人…你方才說是悅然湯的,是吧?要不要干脆明日讓你姐夫帶兩個人去…”
“大姐姐,咱們知道是一回事,但若貿貿然的上門,可就有點沒規矩啦。”
季櫻沖她笑瞇了眼:“無論如何,總得讓人親自帶著咱們去才好,你說呢?大姐姐放心,我心中有數的。”
季梅這才算是稍稍安穩下一點,朝她臉上看看,又回頭瞧瞧自家夫君,見他沖自個兒點了點頭,便塌下心來:“那好。”
“那咱們也別在這兒呆著了,偌大個酒樓,連一樣能吃的菜都沒有,若非今日在此還算是辦成了件緊要的事,這飯錢我都不想給。”
季櫻半真半假地笑道,拉著季梅站起身:“回家吧,明兒還有好些事得做,咱們回去一塊兒吃點好吃的,再好好兒歇息一下,養足了精神,明日才有勁頭辦正事呢。”
她這話一出,眾人便紛紛站了起來,阿妙喚了小二來結賬,其余人便湊在一處往樓下去。
陸星垂同季櫻兩個走在最后,偏頭對她道:“明日既是要去醬醋行,我便與你同去,雖說是不至于出什么岔子,到底不是個正經的地方,我跟著,好歹放心一點。”
“嗯。”
季櫻也沒與他客氣,立時便點了點頭,卻又有點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笑:“此番來榕州,攏共半個月,你怕是也沒花多少時間陪許家祖父祖母,全為了我這點子事奔波了。”
“先顧著緊要的吧。”
陸星垂先她一步踏下最后一級樓梯,輕車熟路地抬起手臂來給她扶:“橫豎往后照舊有機會再來,那時候再多陪陪舅父舅母也就罷了。”
季櫻借他胳膊點力量,從樓梯上下來了,撐不住要笑,彎著嘴角側過身去與他相對:“你我這稱呼可是太亂了點。同樣一對兒老人家,我喚他們祖父祖母,你卻只稱舅父舅母,怎么都覺得我有點子吃虧。”
“這也好說。”
陸星垂也笑,深眸之中透出一點清淺的光:“往后碰上我家的親戚,你便跟著我的輩分來稱呼,若是去了你家里,便換我跟著你的輩分——想想我從前‘季兄季兄’地叫著,今后卻也得稱上一聲四叔,是不是就好受多了?”
“嗯,確是頓時就舒坦了。”
季櫻笑出聲來,兩人離了酒樓大堂,站在馬車前,她便又道:“今日就不必送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雖出不了甚么紕漏,卻只怕難免得花些精力的。”
陸星垂應了,替她挑了車簾,看她上車坐穩,目送季家的馬車走遠,自個兒才與阿偃兩個也往登春臺巷去了。
韋應求的賭坊每日里臨近午時方才開門,季海同姓褚的也是約在那個時候于醬醋行相見,翌日,季海依舊是獨個兒先出了門,他前腳剛走,后腳,季櫻與季梅和甄家姐夫也立刻跟上,在醬醋行門前與陸星垂和阿偃會和,今次再進賭坊,自是順順當當,入了院子,卻也沒往那幾間烏煙瘴氣的賭場里進,而是徑直去了韋應求的書房。
那韋應求這當口,仍是氣定神閑地坐在椅子里盤他的手串,眼一睜瞧見季櫻來了,忙堆出一臉笑站起來迎上前。
“我這心里還犯嘀咕呢,令大伯已是來了有一陣了,怎地不見季三姑娘前來,莫不是竟放心到如此地步?”
他樂顛顛地道,并未請季櫻等人就座,而是將他們重新領進了院子里,帶到一處早已擺好了果子茶點的石桌邊。
“看戲嘛,自是不必親身往那烏突突的地方去,但若只呆在我那書房里等信兒,又未免失了些意思。”
韋應求一張胖臉笑得眼睛都快沒了,分明很喜慶,可隱隱地又透露出些許精明,十分有禮數地讓幾人坐:“您幾位都是富貴堆里出來的人物,打小兒錦衣玉食的,哪里受得了賭場里那股子氣味?不若就別為難自個兒了吧,在這兒坐著,耳朵里清清楚楚地就能聽見聲兒,您瞧,窗上還能看見人影兒吶,就跟皮影戲似的,豈不也別有一番趣味?”
聽他這話的意思,分明是已經將事情安排得妥妥當當了,季櫻便對他微微欠身,一笑:“這怎么好意思,還讓您為我們預備上這許多?今日的事…”
“今日的事,原就是您幫了我。”
韋應求還算厚道,沒真讓季櫻說出感謝的話來,先一步將話頭截了去:“我這賭坊啊,開了這許久,之所以一直太平,正因為‘謹慎’。要是真有誰,在我的賭坊里出手段害人,難道我能脫了干系?事情一旦傳出去,往后,還讓人如何相信我這兒是個安樂處?怕是再沒人,能踏踏實實在我這兒玩啦,我這生意豈不全毀了?”
他說著往前湊了湊:“光是準備這么點兒不值錢的吃食,哪里能表達得出我的感激之情?我看這樣吧?先前令大伯用來抵債的鋪子房地契,我這就給您取來,您今日就帶回家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