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點著熏香,凜冽的雪地松樹氣息,偏案幾上放著一碟子剛出鍋的桃花酥,暖烘烘的味道混進熏香里,平添一絲甜。
季櫻險些被季淵那波瀾不驚的淡定模樣逗得笑出聲來,當著陸星垂,卻也得給他留兩分面子,忙垂下頭去假作咳嗽了兩聲。
現下倒是一副絲毫不起漣漪的樣子,也不知那日初初聽說陸星垂出事時那個心急火燎的人是誰?既當他是兄弟,在他跟前還裝什么相?
“是。”
陸星垂倒是不介意,安然在椅子里坐下了:“怕是帶累得你們多有擔心,實在抱歉得很。”
“言重了。”
季淵依舊是一副淡淡的模樣:“說擔心,倒也不至于,戰場之上固然險象環生,但你的本事我心中有數,知道你定然無恙。”
嘿,這到底是裝給誰看呢!
季櫻在陸星垂身畔的椅子里也落了座,聞言立刻轉過頭去,掩了嘴低低同他嘀咕:“你別信我四叔。你看他現下一臉泰然,實則那日聽說你失蹤的消息,緊張得魂魄都不齊了!”
陸星垂略略偏頭看她一眼,嘴角稍稍彎了一下,隨即壓了下去,沖她輕輕搖了搖頭。
意思也很明白:心里知道就好,沒必要說得這么清楚,好歹給你四叔留點面子。
“說來也的確是險象環生。”
他便對著季淵又道:“原本就是一步險棋,雖是已盡量謹慎小心,仍是有折損。說來心中未免歉疚,母親在京中擔憂得吃不下睡不著,昨日下午見到舅舅舅母和表兄,得知他們這幾個月也是時常為我憂愁…”
“你這是為國效力,怎能提那歉疚二字?”
季淵愈發正經:“不過說來,你母親彼時獨個兒在京城,想來委實頗為擔驚受怕。你既回來了,該先好好兒陪陪她才是,榕州便是晚些來也使得。”
“他又哄你呢。”
季櫻便又轉頭對陸星垂小聲道:“此刻說得冠冕堂皇,實則不知多惦記你。你只瞧著吧,這些日子包管他天天安排著要帶你去好吃好喝。”
陸星垂啼笑皆非,沒接她的話茬,目光仍停留在季淵那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京城和榕州消息難免滯后。”
青蚨送了茶和點心進來,除開桃花酥之外,另有兩樣季櫻平素愛吃的糕點,專門擺在離她近的地方,沖她一笑,回身又出去了。
“的確如此。”
季淵點點頭:“不過說穿了,我們也不過擔心一些罷了,萬不及你在戰場,是真刀真槍地與人纏斗,便是消息來得遲了點,我們也就是耐著性子多等兩日罷了。”
季櫻是真服氣了,立時回頭,第三度用手捂住了自個兒的嘴:“你別信他,他哄你呢!為了盡早知道你的消息,我四叔特特在京城安排了人替他打探消息,還不止一個人!就為了能早一點知道你是安是危。其實那替他打探消息的人就算腳程再快,攏共也不過能提前兩日將消息送來,但我四叔就是片刻也等不得。你看他現在這樣云淡風輕,心中還不知怎么高興呢,他…”
話沒說完,下巴頦叫人給輕輕捏住了。
“乖一點,別拆你四叔的臺。”
陸星垂壓低了聲音,只說了這么一句,將季櫻的臉擺正,便飛快把手收了回去。
季櫻一怔,腮邊還留著被他的手指捏過的觸感,并不疼,只是有點怪異,耳根子便略有點發燙,下意識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季淵。
正對上她四叔那帶了點也不知是嘲諷還是促狹的目光。
她想了想,便將椅子一推,站了起來。
“你們許久未見,想來必然有許多話要說,我便不打擾了,還去找祖母去。中午祖母留陸星垂吃飯,四叔瞧著點,可別誤了時候。”
話畢,轉身退了出去。
陸星垂同季淵兩個果然是幾個月不見面,話就多得很,直在書房中呆到正午時分,季老太太打發了丫鬟來請,方才趕到正房院子吃飯。
今日家里人齊,除開季海之外,所有人都來了正房,就連季擇之也湊熱鬧同陸星垂攀談了兩句,問了問戰場上的事,聽到險象環生處,人人皆咋舌。
季老爺子雖是沒到隔壁屋子吃飯,卻也從丹藥房露了個腦袋來,招招手將季櫻喚了去。
“三丫頭你是個識貨的,你問問那陸家小子,身上可留了傷?還有,他家里不也有傷號嗎?我這里的養元丹,固本培元,對于身體是最有益的,他若是需要,回頭我裝兩匣子給他…”
席間熱鬧非凡,人人瞧著都挺高興,一時飯畢,按照慣例,季老太太是要歇中晌的,眾人陪著她閑話了一陣,便紛紛地從正房里離開。
陸星垂也告了辭,與季老太太事先打了招呼,說是明日許千峰要在小竹樓里擺宴,請季淵和季櫻一塊兒去。得了季老太太同意,這才起身,與那叔侄兩個一塊兒往外走。
“櫻兒將星垂送出去吧,我那里還有些事忙。”
季淵扔下這句話,自顧自揚長而去,連個眼梢都沒留下。季櫻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陪著陸星垂和阿偃往外走,眼瞧著行至大門前,迎面撞見季海打外邊兒回來。
又是三兩個月過去,最近這位,倒是漸漸地愿意出門了,只是去了哪兒又做些什么,家中愣是沒一個人知道,他也不愛與任何人多說,成日獨來獨往,眉眼間全是陰沉。
真要說起來,季老太太對他也是足夠有耐性了,知道季大夫人和季應之那事兒對他打擊很大,便留了大把大把的時間讓他慢慢調整恢復。只是這人究竟恢復成什么樣了,誰也鬧不清。
這會子撞見了,季櫻便喚了聲大伯,身畔陸星垂也行禮稱“季大伯父”。季海略抬了抬眼皮,眼珠子轉得極慢,仿佛老半天,才認清楚面前的人是誰,點了一下頭,口中咕噥了一句什么,立時抽身而過。
“原先還挺有精神頭的,瞧著也儒雅,現下真是…”
季櫻無奈搖搖頭,對陸星垂說了這么一句,將他送到大門邊:“路上當心,替我給許家祖父祖母帶個好兒,許二叔就不必了,橫豎明兒還得見呢。”
說著笑了笑,轉身便要回去。
卻不料胳膊被人給拽住了。
陸星垂立在季宅的大門外,手卻拉著站在門里的季櫻,嗓音朗潤:“先慢著,我們好似還有話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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