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盆子里嗶啵作響,迸出一兩點子火星來,濺到擺在邊緣的橘子皮上,“嗤”地一聲,綻開一絲輕微的焦氣。
阿妙忙上前去將那一片橘子皮揀開,回頭瞧一眼季櫻,默默地退了開去。
季櫻手里捏著一只橘子慢吞吞地剝,將胖乎乎的橘瓣兒往季擇之跟前遞了遞,笑著問:“三哥哥吃嗎?”
“…不了,三妹妹吃吧。”
季擇之微微擰了一下眉,手抬起來擺了擺,目光落在季櫻臉上沒挪開:“三妹妹心中可有打算?”
季櫻沒立刻答他的話,一瓣一瓣將橘子吃完,慢吞吞拍了拍手,這才抬眼去看他:“想要心中有個打算,總得先把事情搞清楚才行。三哥哥不愿親去堂子里看情況,可有問過掌柜和伙計們,這所謂的生意‘清淡’,究竟是清淡到何種程度?”
“譬如,清淡自然是說光顧咱們鋪子的人變少了,那么與舊年的同時期相比,是少了多少呢?”
她沒給季擇之反應的機會,一字一句地問:“是每一日都比前一天的客人更少一些,還是毫無規律的今日少一點,明日又多一點?咱們家的澡堂子,是正月初八那日恢復營業的,在此期間,可有發生過什么事?鋪子上往來的客人,閑談之中可有透露出些什么消息…如此種種,總要一樣樣的弄清楚了,才好有的放矢地琢磨接下來該如何應對,單單‘清淡’二字,實實叫我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些話,她說得可謂是和顏悅色,然對面的季擇之臉色卻是越來越難看。
讓他照管家中的澡堂子生意實屬趕鴨子上架,甚而在他看來,還頗有點逼迫的意思,他心中多多少少是有點不痛快的。因著不情愿,他今日去那三間鋪子走動,說白了也只是應個卯,做做面子工夫罷了,隨口問了掌柜的兩句鋪子上的情形,聽得那“清淡”二字,卻壓根兒不曾追問,這會子又哪里答得上來?
季櫻朝季擇之臉上張了張,看他模樣,心中也就有數了,給他留面子,沒有再問下去,只是抿唇微微笑了一下。
“這榕州城中,做著澡堂子買賣的也并非只咱們一家,客人們有選擇,那也十分正常,三哥哥不必介懷,照我看,如今時日還短了些,怎么花上一個月的時間,才能弄清楚究竟是何情形。”
她含笑好脾氣地道:“昨日祖母讓三哥哥與我一同將家里的買賣擔起來,我回去想了一下,咱家統共八間鋪子,若全讓三哥哥去巡,即便只是五日一巡,也委實是有些太過勞累,今日看三哥哥疲乏成這樣,我心中更是愈發不落忍。我看這樣吧,我雖不便在澡堂子里出入,身邊卻還有個桑玉能幫忙,不若我與三哥哥分工,這八間鋪子咱們倆分頭去巡可好?”
季擇之一怔,臉色變了又變,似是想立刻答應又覺得不大好,思忖了好一會兒,終究道:“如此…祖母只怕會不高興吧?”
“不妨事的。”
季櫻搖頭道,神情愈發和悅:“祖母既是將這差事交給了三哥哥和我,該怎么安排調配,自然咱倆商量著來辦。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便是當初大哥哥和我哥,也一向是分頭行事的,眼下將八間鋪一股腦地堆給三哥哥,委實有點為難人。依我說,咱們也不必太著急,余下的五間鋪子,哥哥選三間,分兩日巡完了就好,我便巡另五間,后日吃罷了晚飯,咱們再在這里碰碰頭。”
季擇之聞言,肩膀頓時松了不少,只是仍舊有點遲疑:“如此…可是太辛苦三妹妹了。”
季櫻彎了彎嘴角,沒接他這話茬,到底是又叮囑了他一句:“這兩日三哥哥再去鋪子上,還請多問個兩句,將每間店的情形打聽得清楚些,你我心中有數,做起決斷來也有底氣些,否則,在祖母跟前不好交代呢。”
“好。”
季擇之這人向來心中多盤算,思慮再三,終于是點點頭答應下來,看模樣還挺高興。
正事說完,他也不好立刻就走,便與季櫻又閑話起家常來:“說來,我還挺羨慕大哥的,能跟著二叔一塊兒去京城長見識,等將來再回到榕州,便也是能獨擋一面的一把好手了。也不知什么時候,我也才能有這個機會。”
他也不過嘴上說說而已,并沒有真個隨季溶去京城歷練的心思,只敷衍了這么一句,立時將話題扯開了:“說到京城,三妹妹,陸家那邊可再有消息傳來?”
書房之中空氣驀地一滯。
關于北邊打仗的事,自從年前傳來了那樣讓人心驚的消息,家里人一向就很少提,原因無他,不過是覺得,提起來心里便堵了一塊兒,難受得很。
而這種難受又是全無作用的,既不能安慰誰,也無法令得遠方吉兇未卜的人轉危為安,就算說了出來,也不過是給自個兒和他人添堵而已,因此從季老太太始,家中諸人便索性壓根兒不提。
在季櫻跟前更是如此,哪怕阿妙,都不敢輕易瞎打聽,這季擇之倒好,竟就這么大喇喇地問出來了?
人都說大房的三公子最像他爹,身上都有些書卷氣,可這書卷氣,總不等于傻乎乎的沒眼力見兒吧?
“沒消息呢。”
季櫻表情未變,唇邊依舊帶著一星兒笑意:“四叔安排在京城打聽消息的人沒動靜,就連阿偃,自打抵京之后給我捎過一回信兒,之后也就再沒了音訊。想來是北邊暫時也沒有戰報再傳來,他們也在等吧。”
說起來,沒消息,其實也算是好消息吧,那戰報縱馬而來,簡直踢踢踏踏像踩在人心上一般,眼下一點信兒都沒有,雖也令人心中不安,卻至少,還存著些希冀。
“啊。”
季擇之聞言點點頭,接下來便沒了話。
想來是覺得,寒暄這么幾句也算是夠本了,他便起身同季櫻告辭:“那明日我和三妹妹便各自行事,天兒不早了,三妹妹也早些回去歇息吧。”
轉頭走了出去。
他人前腳才出去,后腳,立在季櫻身后的阿妙便響亮地發出一聲冷笑。
“姑娘現在成了個活菩薩了,他的事兒,您為什么攬上身?他在那私塾中躲了好些年的懶了,還嫌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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