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櫻話里的那個“她”并未指名道姓,然而蔡廣全卻是一下子就明白了過來,有些意外地半張著嘴:“啊…”
這半年來他也算是跟著季櫻辦了不少事,對于眼前這位季三小姐的身世雖不是特別清楚,卻也曉得個大概,閑時同何氏說起,沒少感嘆這是個什么事兒。
滿心里以為送回去的是個冒牌貨,成日戰戰兢兢生怕被戳穿丟命,誰能料到到頭來,他同何氏養了十年的那個丫頭,竟才是真的?得虧他這人雖奸狡貪財,卻至少沒壞到底,對這丫頭固然萬萬稱不上好,總歸不曾往死里苛待,否則豈不挖了個墳坑給自己跳?
“這些個有錢人家,腦子里琢磨的事兒咱還真是猜不透。”
蔡廣全這樣對何氏道:“要說不心疼這個閨女吧,此番回了家,分明捧在手心里似的疼愛;可若果那季三小姐是真個受寵,家里人又怎舍得把她送來咱家這么個苦地方吃糠咽菜?”
他這人尋常時在季櫻那里一味做小伏低,到了何氏跟前卻威嚴得很,何氏是素來有點怕他的,加之腦子也不那么好使,便也不敢瞎搭腔,只呆呆地做捧哏:“啊…嗯,可不是?”
蔡廣全于是來了氣,一揮手:“喙,你這蠢婆娘是應聲蟲轉世投的胎?罷了罷了,跟你說話就來氣!”
話雖如此,卻又忍不住一徑往下念叨:“要我說啊,還是墳地里那位最可憐,縱然是個假的,到底當了好十年季三小姐哩,誰成想到頭來丟了命?偏還怪不得旁人,說到底,這禍事還不是她自個兒惹上的嘛。”
這些個念頭,他也不過是在腦子里轉悠一下,扭頭就丟了個干凈,卻沒想到,今日季櫻會來同他提這個。
“怎么?”
見他張口結舌,季櫻抿唇笑了一下:“這事兒不好辦,會給表叔添麻煩?”
“不是不是,當然不是!”
蔡廣全忙一個勁兒擺手搖頭:“原替您做事兒就是我的本分,況且,那位…想想在那野墳地里也確實可憐,風吹日曬的,當初若不是我慌了神沒個抓拿,斷不會這么草草地便殮了她…只是,這事兒您家里長輩…不會有啥意見吧?”
季櫻明白他的意思,無非是怕這事兒季家長輩們不允,回頭他自個兒再背責任,于是道:“祖母那邊,我怕她老人家有忌諱,便沒把這事同她提,不過我爹卻是知道的,他也并沒有什么意見。”
既是知會過季家二爺的,那就沒問題了,蔡廣全放下心中大石,頭立刻點得痛快:“三姑娘別誤會,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這事兒會惹得您被家中長輩排揎。不過是跑個腿兒的事,交給我您只管放心!”
他仔細琢磨了片刻:“我看,其實村里那后山上就不錯,草木豐茂山明水秀的,咱村里便有不少人家,將去世的家人安葬在那里,也花使不了兩個錢…”
“還是替她辦得體面點吧。”
季櫻沒等他把話說完,回頭接過阿妙遞過來的銀票:“她若還在,未必想再去后山,不若尋個風水師傅好生挑一挑地方,叫她舒坦些。”
說著將兩張銀票遞了過去。
蔡廣全低頭略掃一眼,登時嘴角上翹。
這年頭,尋常人家死個人,身后事花上幾兩銀子來辦,就已算是不錯的了,就算稱不上太體面,總算過得去。而現下季櫻遞來的卻是足足二十兩——將一半拿出來辦事已是綽綽有余,自個兒還能剩下一半,接下來一整年,都不必為嚼用操心了!
想到這里,他點頭如搗蒜:“還是三姑娘想得周到,那矮林子里,她去了是要怕的!你放心,明兒我便去尋個風水師傅來,不出三五天,怎么著也得在過年前,就將這事兒辦得妥妥當當,不叫你操半點心!”
季櫻“唔”了聲,又讓桑玉去將隨車帶來的東西搬下來。
“怎么說也是過年,我又是小輩兒,便帶了點東西來給表叔表嬸。也不是甚么值錢東西,只當是年節里飯桌上添兩個菜吧。此外從京城帶回來兩塊布料,表叔表嬸做兩身衣裳吧。”
話畢,讓桑玉將一應物事一股兒腦地堆在了桌上。
連吃帶拿,蔡廣全喜得就差抓耳撓腮了,使勁搓搓手,連聲道“這如何使得”,一面卻又忙不迭地喚何氏來看,喜滋滋道:“瞧瞧,三姑娘惦記著咱們呢!”
有了那二十兩,再加上這許多物件兒,就連他這么個素來奸滑的人也有良心了起來,再對著季櫻開口時便多添了幾分誠懇:“三姑娘這樣想著我們倆,叫我當真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您若還有什么事要我做便只管開口,只要我能辦到的,無不盡力吶!”
“表叔這話說的,倒好似我送點子東西來,便是圖你辦事似的。”
季櫻搖搖頭:“再者說,不是已然交了事情給表叔處理了嗎?如今我暫且沒什么旁的事需要表叔幫我辦…”
說到這里,驀地住了口。
蔡廣全極有眼色,見狀忙就問:“怎么了,是不是想起來什么?”
季櫻看了他一眼。
這蔡廣全論年紀大抵與季溶差不多,又與季家多少沾點遠親,保不齊…
“表叔與我家相交多少年了?”
她驀地問。
“啊?”
蔡廣全便是一愣。
這問法可真真兒是太抬舉他了,他與季家雖是隔了十萬八千里的遠親,但真要論起來,他也不過就是借著這么一層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系,偶爾替季家做點事,跑跑腿,從中掙兩個子兒而已,何談“相交”?
“這…自然是打小兒便走動的。”蔡廣全訕笑著答。
當然,所謂的走動嘛,不過是逢年過節上門去問候一聲,家里實在揭不開鍋的時候前去打個秋風,如此而已。
“既這樣,表叔也應當見過我娘,是吧?”
他那話是什么意思季櫻心中自然清楚,也沒追根究底:“有幾件舊事,勞煩表叔替我去查一下,可否?”
“你娘…季二夫人?”
蔡廣全益發一頭霧水:“我也不算見過,至多遠遠地瞧見過一眼罷了。我說,您若是想知道令堂的事,自管去問季二爺不就成了,找我,這不是舍近求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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