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辰時末,街上早已熱鬧了起來,往來行人委實不少,被那陸夫人的大嗓門所吸引,紛紛地伸長了脖子看過來,叫陸家的車夫一瞪眼,忙不迭地又撇開了頭去。
季溶壓根兒也不是為了來同陸夫人說理的,見她耍起橫來,索性不再與她掰扯,轉而望向季櫻。
“溫大人那邊,今天安排了老街之外參與熏沐節的其他商家過來聽吩咐,主要也是為了叮囑他們莫要哄抬物價,兜售假貨、陳貨,捎帶腳的,便先查驗一下他們店里的東西。此舉主要是為了警示參與熏沐節的所有商戶,是過了明路的,倒也不必如此前那般喬裝,只消你去看一眼,也就罷了。”
季櫻聞言便笑了:“既是過了明路,不用我假扮去買東西暗訪,又何必非要我不可?溫大人手頭能用之人真就這么少?連個能替他查驗的幫手都沒有?”
說著掃了季溶一眼:“爹怎么也不替我攔著些?那些個商家眼下正不知怎么恨我呢!”
她前兩日方才去老街攪和了一場,想也知道,那些個商戶被一番徹查,眼下日子必定不好過,再瞧見她,還不跟見了仇人似的?這當口她還去,這些人即便是表面上不敢對她怎么樣,保不齊心下便各色詛咒惡罵齊飛,她又何必去討嫌?
橫豎是他們京兆府的事兒,還真當她當個壯丁使啦,回回都來拉?
“恨你又如何?”
季溶抬了抬下巴:“他們嘴上不敢罵,心里就算罵得再兇也是無用。今年這熏沐節就是我們季家主辦,他們若不肯受這委屈,大可退出這熏沐節,只怕他們舍不得這一年一度的盛事。”
說著聲氣兒軟了兩分:“我一直在你身邊陪著,難道還有人敢欺負你?”
話音剛落下,不等季櫻答話,那邊廂陸夫人倒又跳了起來。
“什么,還有這等事?那更不成了!”
她伸手將季櫻往自個兒身后一拖:“誰曉得那些個商戶會不會心中記恨,暗里使陰招?有你在旁邊管什么用?你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真個人家要下狠手,你還擋得住?再說了,要說欺負櫻兒,你這當爹的可是頭一個!查驗本就是京兆府的事,出了錯,也是他們背責任,你這么上趕著做甚?”
“責任是京兆府背,但若真個在熏沐節上出了紕漏,毀的卻是我們季家平安湯的名聲。”
季溶叫她攪和得頭疼,干脆不跟她掰扯了,只撂下這一句,便越過她去看季櫻:“我曉得你心中在和我賭氣,但這熏沐節,對于咱們家的生意來說,是大大的助力,我來了京城十年,百般經營籌劃,才讓咱家的買賣在這天子腳下壯大起來,有資格主辦這等盛事。你惱我,私下里咱們父女倆怎么說都行,但你既是季家的一份子,便合該出力,否則一旦出了差錯,傷害得是整個季家的利益。”
一番話說得倒是理直氣壯,季櫻在旁,活活兒地給聽笑了。
“爹這話可當真是把我架起來了。”
她垂眼翹了翹唇角:“敢情兒我今日若是推脫不去,便將榕州那一大家子人一并帶累了?話都說到這般地步了,我不去怎么行?”
適才在房中,她是真個想躲了這差事,但既然沒走掉,被季溶親自尋了來,這會子想要再溜之大吉,也就不大可能了。
季溶把話說得很是嚴重,既然沒得選,與其在這兒與他僵持,倒不如快些去把事情辦了,不過…
“我若今日隨爹爹去辦了這事兒,不知爹爹會否對我松口,將前日我好奇的事透露一二?”
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問。
季溶登時臉色便不那么好看:“生意是正事,休要拿這個來與我講條件。”
“哎呀。”
季櫻才不怕他,見他這樣,反而笑得更明顯:“我爹惱了,我哪敢多說?罷了,我便隨爹再走一遭就是了。”
她便回身對陸夫人笑了笑:“實在對不住,本來還想一塊兒去逛逛,誰曉得讓您跑了空趟。不過這事兒我估摸也耽擱不了太久,您要是不生我的氣,午飯咱們還一塊兒吃?”
陸夫人別她一眼:“這哪能怪得上你?怪誰我心里可清楚得很哩!”
說著便抬腿就也要上馬車:“我得空呢,今日既說了要陪我們櫻兒,自然是陪到底的。不就是老街嗎,我跟著一同去一趟就是了,左右這一天都別想撇下我!”
話畢,當真上了車,小孩兒似的對著車夫指指季溶:“喏,跟定他,他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
緊接著,卻又叫來另一人,低低吩咐:“你去候著公子,待他忙完出來,快些領著他也往老街去。”
安排妥當了,便撩開車簾,挑釁似的拿眼睛一個勁兒瞪季溶。
季溶實在哭笑不得,但那廂里溫恒云還在等,他也沒工夫多說,干脆也上了桑玉的馬車。
也不知是怕父女倆尷尬還是有別的考慮,這回他沒直接進車里,而是與桑玉并肩坐在了車頭。
季櫻看他一眼,不緊不慢地也上了車,待要坐定,驀地又彎著腰將車簾掀開了,淡淡問:“忘了跟爹爹打聽了,今日那溫大人是自個兒來的,還是有人與他同行?”
“溫大人是京兆府官員,出入自然向來有人相伴,你問這個做什么?”
季溶不知前事,有點莫名地回頭看她一眼:“不過今日倒是多了一位,說是京兆府的功曹參軍,因分管著禮樂等務,也跟著一并來了。”
果然。
季櫻心中輕輕跳了一下,隨即卻又實處落了落。
如此看來,今日的事,的確與那范文啟脫不開干系。往壞了想,這人的確是有些古怪,也不知究竟是何目的,實在叫人難以安心。但往好了想,至少,他選擇了最正大光明的一種方式與季櫻再度見面,總好過暗里擺弄事兒,叫人防不勝防。
她往季溶臉上又瞟了一眼。季二爺臉色如常,提到范文啟,臉色毫無變化,也就是說,他并不認識這個人,范文啟沖著她來,他也一無所知。
季櫻再沒多言,縮里坐好,往車壁上一靠:“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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