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前腳進了門,將將說完這句話,后腳大廚房送晚飯的婆子也來了,并不進門,站在廊下將托盤遞到阿妙手里,笑呵呵沖屋里高聲喊。
“老太太特意吩咐燉的山藥茯苓鴿子湯,曉得兩位姑娘在一處,便叮囑一定多喝些,最是潤燥壯脾胃,對身子有好處的。這兒一小鍋,您二位可得全喝了才成啊!”
“放心,哪有我和三妹妹吃不完的東西?”
季蘿隔著門,信心十足地應了一句,待得那小砂鍋端到跟前,卻生給唬了一跳。
“好家伙,這么深的鍋?”
她便直拿眼睛去瞧季櫻:“這是把咱倆當水桶了?”
“就是。”
季櫻實在餓了,等不得阿妙擺飯,自個兒上手去拿碗筷:“大晚上的,喝這么多湯湯水水,回頭我二姐姐尿床…”
話沒說完,叫季蘿一巴掌拍在背上,痛呼一聲,卻連回頭都嫌浪費時間,先就給自己盛了半碗飯,又舀了碗湯放在手邊。
也是直到這時候,她才有工夫撿起方才被打斷的話題,混沒在意對阿妙道:“蔡廣全家里沒人?兩口子都不在?”
“是,家門上了鎖。”
阿妙點頭:“原本桑玉還猜逢,他們是不是兩口兒一起出門去了,在門口等了半個多時辰,卻始終不見人回來,便往田里去找了一圈,依舊連個影兒都沒見著,這才回來了。”
“跑去地里找他們?這不是白費工夫嗎?”
季櫻輕笑一聲:“這兩口子,恨不得掛在我身上討生活呢,哪里耐煩種地?既不見人,那興許是正巧出門去了,只好再勞累桑玉一回,讓他明兒再跑一趟吧,我這邊實是有些急事,得讓蔡廣全幫著查。”
上回在說書的茶館,季大夫人千方百計地避著人去見那個酒鬼,可以想見,這個人必然有些分量。山莊的偏廳里,季櫻不過隱晦地提了提這件事,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難看,就更加印證了這一點。
如今看來,這季大夫人十有八九是把季應之受傷的事算在季櫻頭上了,既這樣,她自個兒手里也不能一點籌碼都沒有不是?這個酒鬼極重要,必須要想法攥在手里。
首先,至少得知道他人在何處,家又在哪兒。
思來想去,手邊所有可用的人之中,最適合去打聽這個的便是蔡廣全,且這事兒還真是不能拖,若是未能趕在季大夫人發難前掌握一些有用的東西,只怕到那時,場面上就被動了。
阿妙領命,把話傳給了桑玉,隔日一大早,桑玉果然又往村里走了一遭,然而帶回來的卻還是同樣的消息:蔡家沒人。
這一下,季櫻心里有點犯嘀咕了。
這是…出遠門了?
按說這兩口子手頭不富裕,眼下又靠著她過日子,保不齊哪一天,她就有事要安排他們去做,假使他們真的要出門,也應當來告訴她一聲才對。
就這么不聲不響的離開?實在不大可能。
“那就明天再跑!”
季櫻不信這個邪,吩咐桑玉:“這幾日辛苦你了,一來一去,怎么都得花上一整日的時間,這個月我讓我四叔給你雙倍工錢。”
反正坑起她四叔來,是半點不留情。
直到這個時候,她心中還并未將這事看得太重,至多不過是有些納悶而已。
接下來的第三天,桑玉帶回來的消息,沒有任何變化。
這一次,他甚至還去跟村里人打聽了一下,據住在左近的鄰居們說,確是已經三兩日沒瞧見蔡廣全夫婦倆了,那鎖頭也一直掛在門上,就沒有取下來過。
不僅如此,因著聽說桑玉在村里打聽那兩公婆的下落,一個姓王的屠戶還特意找了來,一開口,滿肚子的氣就往外噴。
“明明是說好了的,那蔡廣全媳婦讓我殺了豬之后,將那套腸子留給他,說是她家男人愛吃。我拾掇得干干凈凈的,往他家跑了好幾回,愣是找不著人!這不是耍我嗎?如今那豬腸子都放了兩三天,早不新鮮了,叫我賣給誰去?”
桑玉將這些話一字不漏地說給季櫻聽,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季櫻才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只是眼下,還遠不是她自我檢討的時候。
“去許家跑一趟,請阿修幫個忙。”她一顆心直往下墜,說話卻是一絲不亂,“我原想著他雖擅長查探,卻到底不是榕州人,只怕許多事搞不清楚,且他也不是我手底下的,不好太過于使喚他,現下是顧不得這許多了。”
她將阿妙收著的荷包要了來,看也沒看,掏了張銀票出來往桑玉手里一拍:“要查什么你有數,與他交代清楚些,若是需要打點,錢只管花,不夠了再來問我要。”
桑玉低頭,默默地看了看手上的銀票。
…可瞧出他們家姑娘發急了,查個酒鬼的消息而已,即便是需要使錢打點,攏共十兩八兩的盡夠了,她可倒好,一出手就是一百兩——這哪是查事兒的手筆?這是要買兇吧!
這話他也沒往外吐,只管垂著眼應下,便聽得季櫻又道:“明日,我同你一起再往村里走一遭。”
先前是壓根兒沒往這方面想,如今仔細琢磨,還真有可能是大意了。
那晚孔方偷偷地離開山莊,沿著官道上了小路,因為莊子的方向就在那邊,他們理所當然地覺得,他必定是去找季應之的。雖然覺得他并無這么做的必要,卻絲毫沒考慮別的可能。
所以他們都忽略了一件事——去村里的路,也是這個方向。
可其實就算沒忽略又如何?孔方有什么必須要去村里的理由嗎?
若是情況一切如常,季櫻恐怕還真猜不到因由,可現下,結合蔡廣全夫婦倆失蹤的情況來看,她心中隱隱地就有了些猜測了。
交代完事情,打發了桑玉,她便又去找了一趟季淵。
現下事情暫時她還能控制,不需要他幫忙,但這個事他得知道,將來若是真出了紕漏,至少還有個清楚來龍去脈的人,能救一救她。
事情很快安排妥當,這夜,季櫻幾乎是強迫著自己盡快入睡,翌日一早,仿佛沒事人似的跑去季老太太那兒混早飯,同季大夫人也打了照面。亮過相后,回小院兒換了身輕便衣裳,立刻坐上車出了門。
在大門口,正正遇見了早等在那里的陸星垂。
“我與你同去。”
陸星垂手里牽著馬繩,撂下這句話,徑直上了馬,先她一步向多子巷外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