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們吃東西沒那么講究,何況此時又離午飯時間沒多一會兒了,便誰也沒耐煩等餛飩煮好,隨便塞了兩塊點心下肚,再急急地灌了杯茶下去,就拎著季櫻出了偏廳。
季老太太也沒攔,只搖著頭嘆:“我櫻兒可憐見的,又被提溜走了。說來也是怪,我們家老四,向來不是個心疼晚輩的好東西,偏就瞧著櫻兒順眼。遇上事兒了護在頭里,平日里么,就卯著勁兒地欺負…”
“你家櫻兒那般惹人愛,誰能不稀罕?”許老太太接口,“況且也沒什么不好,你瞧他們嘴上兇,哪個真敢對櫻兒動手?都是長輩,同他們在一處便是有人回護,不怕出岔子。”
陸夫人聽了前半截兒,原都要贊同地點頭了,忽地耳朵里撞進“長輩”二字,登時就有點不樂意。
這“長輩”哪好隨便認?至多是關系好,又沒沾親帶故,真個要往這上頭論,往后有些事兒,可就不大好辦了啊!
只她這話暫時只能在肚兒里嘀咕,且不能往外說呢,便唯有笑笑,道:“不怕的,即便老四和千峰真不著四六地欺負櫻兒,星垂總是曉得輕重的,必會護著。”
“那倒是,得虧這三個里,還有個穩重的!”
季老太太和許家老太太便都笑開來,就著這話題扯了兩句閑篇兒,又轉到了旁處上。
卻說季櫻被季淵拎著后脖領子不撒手,直一路行至臨水的小軒方才重獲自由。
昨兒這里滿滿當當擠了好些小姑娘,今日卻是人去樓空冷清得多,四下里早被仆從們打掃得干干凈凈,唯獨案幾之上,還擱著些胭脂水粉之類的物事,想來是小姑娘們沒瞧上,回家時便也沒帶走。
季櫻好容易從季淵的桎梏中脫離出來,回頭狠狠剜他一眼,隨手拿了塊胭脂來,用指頭沾了一丁點,在手腕上勻開。
“這不挺好看,也夠勻凈,怎地她們瞧不上?”
她叨咕了一句,也知道這話題三個大男人誰都插不上嘴,便對季淵一笑:“昨兒我瞥見一眼,馮秋嵐和她娘也來了,不知馮知縣有否現身?瞧見咱家這陣仗,再想想他那窮酸的宴席,會不會覺得自慚形穢?”
“嗬。”
季淵笑了一聲,沒接她這茬,尋了把椅子坐下,手指動了動,將外頭侍立的小廝喚了進來。
“送茶來,之后便自去忙你的,這兒用不著你了。”
見那小廝點頭走了,他這才接上先前的話題:“昨日那般安排,你以為如何?若是我將洗云也弄成這樣,在你看來,生意會如何?”
“嗯?”
季櫻頓時來了精神:“四叔前些日子同三叔商量的,竟是這么個法子么?”
這她倒真是沒想到。
先前她琢磨,以洗云那個規模,池子多,占地廣,除開繼續用來做澡堂子,仿似也再沒有旁的用處了,畢竟,不管做哪一行,只怕都免不了要大改動,費人力物力簡直是一定的。
但若是…似昨天這樣,搞個集多種娛樂方式于一體的所在呢?
池子好好兒地留在原地就成,反正地方還多的是,稍加裝潢便可另作他用。不必再像從前的洗云那般走高價路線,索性倒不如親民一些,弄成度假圣地一般,既可三五好友相約前來,又能一大家子人一塊兒去玩,不計喜歡什么,總能找到自己最想玩的…
如此,似乎也不錯?
“我覺得特別好!”
她睜大了眼盯著季淵:“這是四叔的主意?唔,想來也不會是三叔琢磨出來的。洗云地處 偏僻,單單為了沐浴,甚少有人愿意專程跑上一趟,可若是甚么玩的都有,輕輕松松便可耗掉整日時光,那專門走一遭又何妨?越想越…”
話沒說完,先前那小廝又進來了,往每個人跟前放了杯茶,額外還帶了個大水壺進來,接著便笑嘻嘻地退了出去,果然沒再在門口守著,徑直走遠了。
季淵往窗外瞟了一眼,確定那小廝已走了個沒影兒,手指便在桌上磕打了兩下。
“這個轉頭再說不遲,咱們先說正事。”
季櫻一怔。
敢情兒洗云的事只是閑聊開胃菜?
顯然,許千峰也曉得季淵要說什么,將自個兒那一臉不正經的嬉笑都收了去,跟著幫腔:“對,別想那不緊要的,小櫻兒,開會了開會了。”
只是他即便已是竭力正經,那張臉,依舊瞧著很是喜感。
“到底什么事?”
季櫻心里有些犯嘀咕,不由自主地去看了陸星垂一眼。
很好,至少這位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并未能瞧出半點情緒來。
“來山上之前,你問我季應之的事。”
季淵端起茶碗來呷了一口:“彼時我同你說,這事先不必著急,等從山上回去了再說也不晚。但如今看來,只怕是得提前應對了。”
聽到“季應之”三個字,季櫻人反倒松了口氣,抬一抬眉,淡笑一聲:“我還當是什么事,原來是他啊,他又作了什么死?”
“嗬嗬,倒真被你給說著了。”
季淵皮笑肉不笑:“今日一大早,我的人從莊子上帶來的消息,那季應之去了莊子,也未曾老老實實的干活受罰,成日攪和事兒。昨日傍晚,因為一樁小事與人生了齟齬,打了起來,叫人把腿給敲折了。”
“啊?”
季櫻這一聲,與其說是震驚,倒不如說是意外。
季應之是去莊子上受罰的,這誰都知道,但再怎么說,他也正經是季家的少爺,那莊子上的人可全是給季家干活兒的,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打他?
“總有那起腦袋硬,不怕事的。照我看來,多半先前已是忍了他許久,昨日,實在是忍不住了。”
季淵仍舊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這消息今天清晨送到我跟前,我估摸用不了多久,全家也就都該知道了。季應之是因何被打發去莊子上的,你我心里都清楚,我同你說這個事兒,便是給你提個醒兒,此事雖與你無干,但十有八九,大夫人會算在你頭上,你這兩日休要去她跟前招惹她,不在這一時。”
季櫻扁了扁嘴:“哦豁。”
“嗯?”
三個人都向她看了過來。
“都怪四叔今天來得太遲,提醒得太晚了。”
她撓撓臉頰,有點不好意思:“那個…方才我好像已經招惹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