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蘇聽得他在耳旁輕嘆了一句:“怎的這般魯莽…差一點就沒了命你知道嗎?”
秦蘇的心在那一刻不自覺地一顫,似有沉石裹著她的心慢慢沉向了無妄的大海,猛地撞上了礁石撞擊起了千層高的海浪,久久不能平靜。
顧渝隔著幾步的距離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知怎的,竟覺得心里有說不出的堵塞。
他別過了頭,強迫著自己不再去看。
“皇上,你這是在做什么?”
太后見顧遮竟不惜撕破了龍袍來替一個小太監裹傷口,不由得眉頭一皺。
劉叔遠遠地看著秦蘇的傷口并無有毒的癥狀,本想上前一步的腳又收了回來。
顧遮的眼中撇過了一絲不屑,卻仍舊笑著抬了頭望向了太后,笑兮兮地說道:“回母后的話,這小子雖然身份低微,卻替皇姐擋下了箭,怎么算都是我皇家的功臣才是。”
“而父皇曾說,有恩于我者,雖萬死而不辭。”
“不過區區一件龍袍而已,回頭命秀衣坊的繡女再做一件便是了。”
太后雖覺得顧遮的表現有些奇怪,但也沒看得出什么端倪,聽他說得也有道理,便看向了若平公主說道:“回頭查出了下毒者和刺客一定要嚴懲不貸。”
“是。”
若平公主低頭領命。
“還有李公公,你不是說這皇宮跟銅墻鐵壁一般嗎?怎的還有刺客進出自由?此次是這小子救了公主,下次是不是就輪到哀家了?”
太后將話說得很重,當下李安便跪倒在地,低沉著聲音說道:“微臣知罪。微臣定當徹查此案,給公主殿下和太后娘娘一個交代。”
“行了。這時候也不早了。該散了就散了吧。哀家也乏了,回宮吧。”
太后輕嘆一聲,似已有幾分倦意在宮女的攙扶下起身,緩緩踏出了門檻。
當她經過劉叔身旁的時候,似想起了什么一樣,提了一句:“對了,他不是擅長醫術嗎?就讓他替那小子看看手上的傷勢,回頭再給那小子賞點金銀珠寶之類。”
“謝過太后娘娘恩典。”
劉叔低頭一禮,平淡如水地說道。
待太后走后,遲太妃給了顧渝一個眼色,道了一句:“該解決的事已經解決了,現在有皇上罩著,放心他們是安全的。你就先跟娘回去,娘有話要問你。”
“是。”
顧渝擔憂地看了秦蘇一眼,還是轉過了身跟著遲太妃回太和宮去了。
“既然皇姐有刺客要緝拿,那朕便先告辭了。”
顧遮給秦蘇使了個眼色,示意她跟在他身后。
秦蘇本對他隱瞞身份之事有所埋怨,卻當下也沒有什么選擇,只能低頭對公主匆匆行了個禮,跟著顧遮出了公主殿。
幾人剛走,若平公主便盯著秦蘇遠去的身影,若有所思地說道:“李公公,你有沒有覺得今天皇上有些奇怪?”
“公主,要不要派人去查查那個小太監的底細?”
李安順勢說道。
“嗯。那這事兒就交給你了。若是再辦砸了,你知道后果。”
若平公主拂袖坐了下來,掀開了一本奏折,冷冷說道。
“微臣,知罪。”
李安領命后亦匆匆離去。
若平公主剛掀開奏折,只見上面龍飛鳳舞蒼勁有力的幾個大字寫著——“河套走廊一帶干旱一年有余,百姓流離失所,地方都督貪贓枉法不作為。”
若平公主皺了皺眉頭,將奏折翻至了最后一頁,只見落款寫著“孫義”兩個醒目的大字。
“不過是個四品小官,倒是勇氣可嘉。”
若平公主隨手“啪”的一聲將奏折扔進了一旁的暖爐里,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火苗遇紙瞬間便點燃,一時間火勢躥了有半尺之高,通紅的火光將若平公主眼中的不屑之意照得亦是一覽無遺。
雍極殿內,一盞銅燈長明,照得一簾水粉色簾帳晃晃悠悠。
秦蘇別扭地坐在簾帳旁一旁的香檀木椅子上,顧遮半蹲著身子十分細心地將原本簡易包扎的布條取下來。
他自從帶著她回到雍極殿后便再也沒有多說過一句解釋的話,看上去似乎多了些心事的樣子。
秦蘇本也想問清楚很多事情,但當她看到他一臉疲憊和凝重的樣子,便又將話給咽了回去。
他的動作很輕,輕柔到每一個動作都怕傷到了秦蘇。
可畢竟傷口和布料已經有所粘合,所以多少撕下來的時候還是有些疼痛的感覺的。
他的一個動作稍微快了點,明明換了一般女子都會開始尖叫一聲“疼——”的情況,秦蘇卻只是皺了皺眉頭。
“如果真的疼,你可以喊出來的。”
顧遮抬眸認真地看著她緩聲說道。
“還好。比起小時候劉叔教我練武受的傷來講,已經好很多了。”
秦蘇笑了笑聳了聳肩,輕描淡寫地說道。
“你這一身武藝是你劉叔教的?”
顧遮取下了布條,一邊替秦蘇上著金瘡藥一邊隨口問道。
“是的。我從小無父無母,是劉叔一手把我和雀兒帶大。他會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最厲害的大概是喝酒和我才知道的醫術。”
“但,他從來不教我醫術,只是說練武能防身。”
秦蘇微微一笑說道。
“我看那個劉叔對你視如己出,但為何又將你送進了宮,讓你做一個太監?”
顧遮亦笑了笑問道。
“做太監有什么不好的?能補貼點家用,你也知道的,萬春閣已經好多年沒有生意做了…進來是我自愿的。”
秦蘇粗著嗓子,心虛地咕囔著。
“好了,不問你了。”
顧遮將最后一個結打好,抬頭笑著看向了秦蘇,認真地問道:“說吧,你是不是有一大堆的話想問我?”
秦蘇先是一怔,然后釋然一笑,淡淡答了一句:“原本是有很多話要問來著,但是后來覺得,問與不問,差別不大。有些事,知道了,未必有不知道的好。”
“何況,從我認識你來,便覺得你做事向來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不問也罷。”
顧遮原本期待的雙眸漸漸黯淡了下去,他一個起身長嘆一聲,然后面朝著窗外笑了笑,輕道了一句:“朕此刻忽然有些羨慕起了顧渝。”
“為何?”
秦蘇不解地問道。
“因為,在他面前,你至少還會使一些可愛的小性子。”
顧遮目光微動,笑了笑將單手負于身后,在銅燈的光影中立成了孤獨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