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兩,一個反話問,一個反話答,誰也沒當真,然而誰也沒有注意到那邊假山后一道青影。
見他們走遠,溫二少爺溫珵從假山后出來,臉色陰郁,就像是前幾日狂風亂作,暴雨來臨前的天空。
他看向知福堂,他一直奇怪祖母那么厭煩三弟,三弟主動要入贅季家,祖母不僅不同意,還紆尊降貴一再去季家賠禮說軟話。
原來在祖母心底,也更喜歡三弟一些!
只因為他是從她養大的,又不喜母親,才對三弟橫挑鼻子豎挑眼。
母親說的沒錯,三弟性子和父親如出一轍,祖母又怎么可能真心厭惡那般似父親的三弟。
溫珵在假山邊站了許久,小廝都擔心他久站于腿傷不利,“三少爺…。”
溫珵搭在假山上的手青筋暴起。
好一會兒,才把怒氣壓下。
他邁步進了知福堂。
屋內,平老夫人坐在羅漢榻上生氣,她實在想不到更好的解決辦法了,眼下就算她同意把大宅給溫玹,長房也會出來爭。
她那孽障孫兒怎么偏就看上了季家女兒,京都那么多大家閨秀,就沒一個入他的眼。
平老夫人氣的腦殼疼,馮媽媽從旁相勸,“船到橋頭自然直,老夫人別太憂心了。”
平老夫人嘆息,“我倒是有個法子,就是太委屈珵兒了…。”
溫珵才走到屏風處,就聽到這句話,眼底頓時覆蓋了一層寒霜。
他閉了會兒眸子,才若無其事的上前,給平老夫人行禮。
看到他進來,平老夫人臉色緩和了不少,道,“怎么走來的,腿可還疼?”
溫珵搖頭,“不疼了。”
平老夫人高興不已,“列祖列宗保佑,可算是好了,快坐下,雖然好了,這兩個月還是要多注意,別太累著了。”
溫珵看著平老夫人,他怎么也不敢相信最疼他的祖母其實更喜歡的是三弟,他道,“祖母可是在為三弟入贅的事煩心?”
“提他做什么,聽著就生氣!”平老夫人臉色鐵青。
溫珵道,“既然三弟愿意入贅,爹娘也不介意,您何必阻撓?”
平老夫人看著溫珵道,“我煜國公府男兒絕不入贅!”
溫珵道,“可家規里并沒有這一條。”
這只是她個人的想法而已。
平老夫人不快道,“那是你祖父和列祖列宗們壓根就沒想過我煜國公府會出這樣的不孝之子。”
但凡有點權勢的人家,哪個會讓兒子入贅的,除非是娶公主做駙馬,那也不能完全算是入贅。
別說就是季家,就是尚公主,她也不會同意!
平老夫人態度堅決,溫珵也就不勸了,平老夫人撥弄佛珠,看著溫珵道,“季家就是想借長房之手逼我同意你三弟入贅,祖母絕不能讓季家得逞了。”
頓了頓,她繼續道,“你去和你爹說,你主動放棄這座大宅的繼承權,讓他傳給你三弟,回頭分家,祖母讓你三弟補償你十萬兩。”
溫珵一顆心瞬間跌入冰谷。
這座大宅論價值,根本不值十萬兩,可這座大宅的意義,又豈是銀錢能衡量的?
這大宅是先皇御賜,更是他從小長大的地方,他要真能繼承爵位和父親手里的兵權,又豈會把區區十萬兩放在眼里?
父親遲遲不肯立他為世子,皇上又格外偏袒三弟,滿朝文武本來就猜測父親最終會立誰為世子,若是因為季家一逼迫,父親就把大宅的繼承權給了三弟,外人必定會覺得爵位由三弟繼承是遲早的事。
這對他無疑是雪上添霜。
他不信祖母會不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系,她為了不讓三弟入贅季家,就讓他主動放棄,耳畔閃過母親和三弟的談話,溫珵心一陣陣發寒。
這邊溫玹只在煜國公府待了兩刻鐘,就回了小院,剛回屋,坐下給自己倒了盞茶,暗衛就進來了,道,“爺,平老夫人同意大宅由您繼承了。”
居然同意了?
溫玹以為耳朵出了毛病,他道,“誰說服了她?”
暗衛回道,“二少爺主動找國公爺,說爺為了醫治他的斷腿,花了十萬兩診金,還被寧大夫數次刁難,他放棄煜國公府大宅繼承權,元老夫人無話可說,長房不鬧了,平老夫人見二少爺主動,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讓您分家的時候,補償二少爺十萬兩。”
補償是應該的。
但是。
他二哥是吃錯藥了嗎,放棄大宅幫他。
溫玹放下茶盞回府,向溫珵道謝,溫珵道,“你是我親弟弟,我怎么能看著你入贅?”
“以后這么胡鬧的話別說了,祖母年紀大了,你不要老惹她生氣。”
一番話說的溫玹慚愧不已。
從溫珵那里走后,溫玹就去找了煜國公,道,“父親準備什么時候立二哥為世子?”
煜國公眉頭一緊,看著溫玹。
溫玹道,“父親至今沒立世子,已經招來妄議,如今大宅又交于我繼承,我不想一個世子之位影響我和二哥的兄弟感情。”
煜國公道,“你二哥不適合掌兵權。”
溫玹心頭一震。
雖然有不少人這么猜測,但他畢竟沒有親耳聽煜國公說過,他道,“父親覺得我合適嗎?”
煜國公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溫玹的性子更像他,平常看著不著調,但遇事沉穩,有將軍該有的殺伐果決,珵兒性子看著更沉穩,但性格偏冷,耳根子軟,容易受人左右,遇事少了幾分魄力。
溫玹道,“我不需要,比起繼承現成的兵權,我更想自己建功立業。”
“想是一回事,做不做得到是另外一回事。”
煜國公擺手道,“我會慎重考慮這事。”
“我就當你答應了,”溫玹轉身離開。
溫玹退出書房,把門帶上。
煜國公坐在那里,嚴肅的臉上漾開一絲笑意,兄友弟恭,兒子又有志氣,做父親的很欣慰。
他喝了盞茶,就提筆蘸墨寫請立世子的折子。
第二天休沐,煜國公就沒讓人把寫好的折子送進宮,皇上更傾向溫玹做世子,難得不上朝,就不多氣皇上一天了。
然而就這一天,煜國公就又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