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老太傅年約六十左右,頭發已白了一半,但雙目有神,慈祥而睿智。
但季清寧只覺得太坑了。
她下棋輸了,與煜國公府三少爺又無關,罰人家抄一百遍就算了,居然加了一倍。
這是逼她贏呢還是存心讓他們斗啊?
季清寧側頭看了溫玹一眼,人家那隱忍憤怒的臉只差沒刻著:你要敢輸,先掂量掂量后果吧!
季清寧又看向云陽侯世子和肅寧伯世子,兩人正給她使眼色呢。
人家是讓她跪下來求章老太傅。
章老太傅可是太傅,是皇上的恩師,論學問那是大鄴朝頂尖兒了,下棋更是難逢敵手,據說章老太傅下棋這輩子只輸過一回,還是遇到了個不要臉的,玩的一手好平局,扛不住自己先認的輸。
這樣的棋藝,能贏得過嗎?
跪下來求,就算不算了,至少也能讓溫兄只抄一百篇。
只是畢竟認識不久,兩人的眼色,季清寧不僅沒領會,還成功的領偏了。
她以為人家是讓她上的意思。
章老太傅棋藝一般,贏他很容易。
然后——
季清寧就硬著頭皮上了。
兩眼皮差點使抽筋的,“…。”
章老太傅笑道,“不錯,你先下。”
季清寧拿了顆黑子,在棋盤上轉了一圈,猶豫下哪兒,最后抬頭看著章老太傅,“您長我許多,又是太傅,我只是一個初入四海書院的學子,初次見面就讓我贏您太為難我了,只要我不輸,那罰抄便算了可成?”
“行,”章老太傅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我下棋有時候會有一點不要臉,您不能生氣,”季清寧又道。
“…我許你悔棋三次。”
真好說話。
但她說的不要臉不是指耍賴悔棋。
而是——
季清寧手一動,指尖的黑棋就落在了天元的位置上。
老者,“…。”
雖然有心理準備,但這一手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老者哭笑不得,“這下法是跟你爹學的吧?”
“您認識我爹?”季清寧抬頭問道。
“不認識,”老者笑道。
不認識,那為何說是跟她爹學的?
一旁某男看她沒轉過彎來,冷不丁開口道,“你爹給你請的什么教棋先生,倒是一點不怕你出去和人下棋挨打。”
季清寧,“…。”
不說話又沒人當他是啞巴。
她是為了誰啊,還不是為了他不被罰抄嗎?!
她豁出臉不要幫他,他還奚落她,章老太傅怎么不罰他多抄千兒八百遍啊!
老者手里捏著的白子在手里轉了一圈,就放回旗盒里了,笑道,“我一把年紀了,可沒法和你下三天三夜了。”
“…???”季清寧眨了眨眼,難道在她之前就有人這么不要臉過,還拉著章老太傅下了三天?
但瞧章老太傅似乎一點也不生氣啊,甚至心情比他們來時還要好上幾分。
云陽侯世子和肅寧伯世子兩又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了。
真的。
徹底服了。
這季家小子竟然以一顆旗子就讓章老太傅認輸了。
這要不是親眼瞧見,就是他們親爹娘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信啊。
季清寧連忙起身道,“多謝章老太傅網開一面。”
道謝完,就趕緊告退了。
看著他走,章老太傅端起茶盞輕輕撥弄著,氤氳茶氣掩映下,沒人注意到他彎的壓不下的嘴角,十幾年了,從未這么高興過。
把茶盞放下,就看到溫玹一張臭臉,老者笑了笑道,“你想將他趕出書院?”
“我不想拂您面子,但這小子與我八字不合,”溫玹道。
“你趕不走他的,”老者摸著胡須笑道。
再說季清寧,帶著小丫鬟出了竹屋,不用被人拎著后脖子,心情好多了,也有了閑情欣賞四下的景致。
小丫鬟連拍胸口,“沒想到這么輕松就把事情解決了。”
“老爺最愛下棋了,可惜少爺沒跟老爺學過。”
下棋那是要面對面的。
姑娘女扮男裝,她只要和老夫人老爺待在一處,太太就坐立不安,唯恐漏餡,所以下棋是不可能的,好在老夫人覺得姑娘連武功都沒學好,有學下棋的功夫不如多勤奮扎馬步,老爺也沒覺得一定要學會下棋,他多是自己對著棋譜鉆研。
小丫鬟一臉惋惜,季清寧則笑道,“沒什么好可惜的,我就算學過,也不一定能贏得了章老太傅,何況我還失憶了。”
“要是一直好不了,那可是白學了。”
“…說的也是,”小丫鬟點頭。
“不過姑娘肯定會恢復記憶的,也會恢復武功。”
那么辛苦早起貪黑才學會的武功啊,就這么廢了,姑娘不心疼,她還心疼呢。
季清寧不知原主吃的那些苦頭,自然輕描淡寫,邁步往回走。
之前她是被拎著脖子來的,只顧著保命了,哪記得路,小丫鬟一門心思都在她身上,也沒記路。
主仆兩憑著感覺走,然后成功的迷路了。
繞了半圈,才找到人問路,疲憊的不想說話。
正往前走呢,那邊一屋子的門吱嘎一聲推開,一男子被推了出來,季清寧只覺得那人身影有些眼熟,然后又從屋子里飛出來一包袱,還有氣惱聲,“咳咳咳!咳的人都快煩死了!”
不是趙垣,又是何人。
他顧著咳,沒接住包袱,包袱直接掉在了地上。
從包袱里摔出來一塊木牌。
趙垣見了臉色一變,彎腰要去撿,只是動作猛了些,眼前有些發黑。
等他穩住身子才去夠玉佩,已經被人先一步搶走了。
搶玉佩之人正是扔他包袱出來的人,把玩著木牌,笑道,“分量還挺結實,像我們這樣家境清貧的不是什么丟人現眼的事,不過是比不得別人會投胎而已,沒錢買玉佩,就雕塊木牌,難不成你還想把這木牌戴身上丟人現眼?”
“還我!”趙垣臉色冰冷,手伸手。
男子很聽話,把木牌往他跟前遞。
然而就在趙垣手要接到的時候,男子手一抬,把那木牌往遠了一扔。
趙垣臉色大變。
他猛然轉身,就看到一道身影矯捷的劃過天空,把那木牌接住了。
小丫鬟接了木牌,然后走到季清寧身側,把木牌交給季清寧。
季清寧接過時,微微一愣。
一塊木牌,竟然這么重?
她打算多看一眼,彼時趙垣已經踩著臺階下來,并把木牌從她手里接了過去,仔細檢查有沒有摔壞,十分珍視,季清寧道,“這塊木牌很獨特。”
“這是家父送我的,”趙垣眼底含淚。
他緊緊的握著木牌,轉身看向男子,清瘦的臉龐,眼神冷的駭人。
男子后背寒了一瞬,道,“不過是塊木牌而已,有什么可稀罕的,你要,我送你一車都行!”
趙垣氣的咳嗽難止。
季清寧是不愛管閑事的性子,但趙垣和她的經歷太像了,她也差點被人趕出屋,都在一個書院讀書,有什么可倨傲的?!
季清寧看著男子道,“安排趙兄住這間屋子的是書院,你把人趕出去,就是藐視書院規矩,你還亂扔人家東西,是,木牌沒什么可稀罕的,但那也是人家爹送的,你別說只送一車,你就是送十車百車也替代不了!“
男子氣笑了,“你吃了熊心豹子膽,敢管我的閑事?!”
“這閑事我今兒還管定了!”季清寧的暴脾氣。
“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