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時有些失落,他以為此人綽號叫做陳百人,是因為全大梁的文武百官,只要喊出他的名字,他立即能如數家珍一般的,說出那人祖宗十八代發生過的陳芝麻爛谷子的舊事。
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周羨解釋道,“他之所以叫陳百人,乃是有一回京城百人詩會大比,要求在一炷香之內,對著菊花吟詩三首,立意各是不同。”
“以梅蘭竹菊四君子為題寫詩容易,可要寫出新意卻很難,畢竟前人幾乎已經把能走的路,都走光了。可陳鳴卻是呼呼大睡,直到有人受不了了,喚他起身。”
“他方才提筆寫了三首,然后當著一百人的面說,爾等凡人,豈與我同?后面大家都管他叫陳百人,是笑他年少輕狂呢!”
“哦”,池時興致缺缺,“這同我連續九年胸口碎大石奪頭魁,被稱為九爺,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一樣的無聊。”
周羨突然覺得,自從認識了池時,他心梗、啞口無言這種癥狀,那是愈發的頻繁,這樣下去,怕不是還沒有病死,倒是先被氣死了。
“現在除了等消息,也沒有旁的事情可以做了。要不你就直接家去好了,罐罐放在我那里養著,定是會將它養得白白胖胖的。”
池時翻了個白眼兒,敲了敲馬車壁,這里離池家不遠,她下去走不多時,倒也到了。
“罐罐是頭青驢,明兒個我就去瞧,它有多白胖。”她說著,待馬車一停,立即跳了下去。
在跳下去的一瞬間,突然呼吸一滯,甩頭就走了。
周羨頓時惱了,“你這廝,我都沒有惱,你倒是惱了。常康,咱們趕緊走,叫他自己個走回去。”
常康看了看池時的背影,“殿下,你逞一時之快,得罪了九爺。回頭他報復回來,你怕是要哭的。”
周羨臉一紅,猛的放下了馬車簾子,“你閉嘴。”
池時聽著身后的響動,身形一拐,進入了一條小巷子里。
剛一進去,就聽到有人破口大罵的聲音,“你這個蠢馬,你這個蠢馬,趕緊停下,趕緊停下!哎呀,馬瘋了,馬瘋了!”
池時定睛看了過去,只見一匹馬拉著一輛小板車,狂奔了過來,那板車上,裝滿了一根根的大竹子,應該是竹器鋪子剛收回來的,馬受了驚嚇,猛沖過來。
池時勾了勾嘴角,站在那里,悠閑的抱著雙臂,目不轉睛的看著。
駕著馬車的人,瞧著臉色大變,嚷嚷道,“快讓開,快讓開,我這馬受了驚,拉不住了。”
他的話音剛落,那馬已經到了池時面前,那熱浪般的鼻息,噴了池時一臉。看著就要血濺當場,那駕著馬車的車夫,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池時勾了勾嘴角,再一抬頭,眼神立馬變得銳利了起來,就在那馬頭撞來的一瞬間,池時猛的一抬掌,快若閃電,朝著那馬劈將過去。
馬嘶鳴一聲,沖刺之勢戛然而止,癱倒在地。那馬車夫見狀,順勢一滾,跳到了一旁。
馬一倒,馬車朝前傾斜,那車上裝著的大竹子,全部滑了下來,嘩啦啦的朝著池時刺去。
池時絲毫不慌,腳輕點地上了墻,她伸手一撈,一把撈起了滾到一旁躲避開來的馬車車夫,上了巷子一旁的房頂。
這里的動靜鬧得這般大,待聲音一停,住在巷子里的人,紛紛拉開了門,偷偷的張望著。巷子中央躺著一匹虛弱的馬,所有的路,都被竹子堵住了。
可是,一個人也沒有。
也不知道是誰,率先仰頭一看,便瞧見那屋檐邊,垂著一個人,他的臉漲得通紅,拼命的掙扎著,雙手被一根鞭子捆著,順著那鞭子往上看。
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坐在那里,面無表情的嚼著零嘴兒,他的一只手拽著鞭子柄,也不言語,像是在釣魚似的。
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他卻仿佛沒有任何感受,自顧自的晃動著腳丫子。
這是一個惹不起的狠人,巷子里所有的人,一瞬間有了同一個心聲,幾乎是同時,他們都輕輕的關上了門。
池時吃完了一顆梅干,朝著巷子口看了看,“周羨你還不出來,是等著我拿鞭子釣你么?”
她的話音剛落,周羨便搖著他的鵝毛扇子,探出了一個腦袋,他朝四周看了看,嗖的一下,也上了房頂。
跟在他身后的常康,一個轉身,守住了巷子口。楚王的仙子形象,由小人來守護!
“開始那竹子沖過來,我還以為,你會咣咣幾下,將所有的竹子都劈成竹絲兒,然后下一場竹子雨,那場面一定頗為震撼,沒有想到,你竟然避開了!”
周羨說著,在空中比劃了幾下,池時拍棺材釘,就是這樣的手勢。
池時翻了個白眼兒,“那是另外的價錢。”
她說著,伸出手來,拍了拍那馬車夫的臉,十分苦惱的說道,“派人來殺我,怎么就不派一個骨相好一些的來呢,好家伙,受了驚嚇不說,回去還該眼睛疼了。”
“顴骨太高,應該削掉一些,鼻梁太矮,便是塞一個酒瓶塞,那都會凹下去。就這眼窩,我第一眼看上去,還以為看到了一只猿猴。”
池時說著,閉了閉眼睛,隨即立馬睜開,盯著那車夫道,“你的殺人簽,是在哪里得來的?你是江家人吧。你不出現,我倒是忘記了。江老夫人的殺人手法,被那個自以為是的寫書人,照搬成了上上簽。”
車夫頓時慌了神,“你胡亂說什么,我就是一個賣竹子的,要給城中的竹器店送些竹子,不料驚了馬。好在您武藝高強,沒有受傷。您受了驚嚇,我一定會補償您的。”
“您先將我放下去行不行?”
池時手一松,那車夫瞬間往下掉,一旁的周羨,下意識的伸手一撈,畢竟若是從屋頂上摔下去,那車夫不摔死,也會摔斷腿…就瞧見池時一伸手,那鞭子又握在手中了。
“風太大了,你之前胡說八道什么,我沒有聽清楚,不如,你再重新說一遍?”
她說著,指了指下頭的馬鞍,“京城里的人,指定是有些問題,養了一條狗,都恨不得在狗屁股上烙個家徽,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一家子都狗得很呢。”
“看到那馬鞍上的紅梅花了么?四君子四君子,這年頭,什么烏龜王八都敢自稱君子了。還有那個誰也是?不過是連怎么殺人都想不出,需要拾人牙慧的廢物點心罷了。”
“蒙著祖蔭,倒以為自己個真是個人物了。就這?我池時三歲練武的時候,就不玩這個了。”
池時說著,又嫌棄的捏了捏那車夫的下巴,“對吧,你抽到了殺人簽的第十九簽。要殺的人,就是我,池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