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汀真仔細想了想:“我還是給將軍看看舊傷處。”
宋羨應聲,不過遲遲沒有動手解衣袍。
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謝良辰才從思量中回過神,意識到許先生要給宋羨看傷,她站起身走了出去,還施施然地伸手關好了門。
宋羨看著那抹身影離開,嘴角差點微微翹起,他還以為她要留下。
剛回到這里時,她似是說過,將來會學醫術,做一個對他有用之人,這話看來只是說說罷了。
等宋羨除去了衣袍,許汀真便瞧見宋羨肩胛上的一塊猙獰的疤痕。
許汀真道:“怎么傷的?”
宋羨淡淡地道:“長槍穿透了。”
許汀真點點頭:“傷時斷了筋骨,日后愈合了也會留疾。”鎮州現在是宋羨戍守,就算在坊間也能聽到有關宋羨的傳聞。
許汀真道:“是易州那次?”
宋羨頷首。
宋羨為奪回易州城,以一敵百,城下血肉橫飛,戰后雙方足足花了三天時間收殮尸身。
不過易州那一戰該不是宋羨說的少時。
許汀真挪開目光,向宋羨肩后看去,果然發現一條長長的傷痕由肩膀一直往下蔓延,仿佛要將整個右肩削掉。
這傷顯然更重一些。
如今宋羨不過二十歲左右,光是右肩就傷痕密布,怪不得她會發現異樣。
許汀真示意宋羨將衣袍整理好。
許汀真道:“宋將軍舊疾不能大意,我的恩師曾傳過針法和外用豕膏,將軍常用用對這傷患自有好處。”
宋羨看著許汀真道謝:“勞煩先生了。”
許汀真道:“等我將藥做出來,再讓人送給將軍。”
診完了脈,宋羨走出屋子,帶著陳子庚等人去空地練箭,謝良辰進門收拾藥箱。
“先生,”謝良辰低聲詢問,“宋將軍的傷很重?”
許汀真坐在椅子上,面對自己的徒兒,自然沒有什么好隱瞞的,不過她沒有直接回答謝良辰的話,而是道:“那老東西恐怕又要失望了。”
能讓許先生成為“老東西”的人,也就只有東籬先生。
許汀真看向不明就里的謝良辰:“從脈象上看,他氣機郁滯,時間久了必然氣血不暢,再加上傷疾纏身,別看現在還能帶兵征戰,過了三十五歲,那條右臂也就只有握箸的力氣。”
許汀真沒有繼續說下去,謝良辰卻聽得很明白。
謝良辰道:“現在先生診出了病癥,早些醫治是否就能痊愈?”
許汀真搖了搖頭:“郁滯不解,日日征戰,再多藥石也是治標不治本。”
說完這話,許汀真嘆口氣:“這就是各人皆有各人的命數吧!我會做些豕膏,到時候你拿給宋將軍,平日里多用用,至少能緩解不適。”
許汀真閉上眼睛,東籬總在她面前提及宋羨,他看好的人,可惜身子不怎么樣,這樣的人就算再厲害,只怕也無法做到東籬想要看到的那一步。
謝良辰服侍著許汀真歇下,這才走出了屋子。
陳老太太帶著幾個婦人已經將碗筷收拾好,陳老太太看著剩下的飯菜,都不是辰丫頭做的。
做飯太好吃也不是什么好事,委實費糧食。
不過也幸虧辰丫頭今日下廚,否則要請宋將軍吃些什么?他們做的那些粗食?
陳老太太眼看著謝良辰又要走進灶房,自然而然地道:“好了,別進來了,都收拾好了,你去前面看他們射箭吧!明日的飯食我來做,你還是跟著許先生去熟藥所。”
總算將外孫女攆走了,陳老太太看了一圈灶房。
什么都沒了。
油要買了,雜糧也要買了,若是有多余的銀錢還要置辦些肉。
“祖母。”謝良辰的聲音從陳老太太背后響起來。
陳老太太身上頓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外孫女怎么又回來了。
謝良辰站在泥爐旁開始生火。
陳老太太警覺地道:“你又要做什么?”
謝良辰手腳麻利:“做個三七茶,一會兒給宋將軍帶回去。”
原來是做給宋將軍喝的,陳老太太看了看外面:“是許先生看出了病癥?”
謝良辰頷首:“許先生說,宋將軍有些舊疾需要調理。”
“那可不能大意,”陳老太太道,“宋將軍年紀輕輕,將來還有大好的前程,什么都沒有身子骨重要。”
謝良辰覺得外祖母這話很有道理:“我覺得等開春,我們要重新砌灶,去鐵匠鋪買一口大鍋,這樣就能一下子燉更多的東西。”
陳老太太轉身怒目相視,怎么這么大的鍋還不夠折騰?
謝良辰道:“總得給灶王爺挪個新家是不是?祖母說身子骨最重要,怎么才能讓身子好起來,首先就要吃的好。”
陳老太太丟下手里的東西,快步向外走去,她可不能聽外孫女那些話,免得一不留神就上了賊船點了頭。
她算是看出來了,天有多大,她外孫女的心就有多大,永遠看不到頭。
宋羨帶著陳子庚一群人射箭回來,謝良辰已經在院子里等候。
“將軍,喝點茶吧!”
時辰不早了,喝杯茶潤潤嗓子,宋羨也該離開了,他伸手端起茶,碗剛湊到了唇邊,他就聞到了淡淡的藥味兒。
宋羨立即看向旁邊一臉笑容的謝良辰。
“將軍,這是三七茶,”謝良辰道,“不苦,就是稍稍有些酸。”
如果他不喝,倒像是怕苦怕酸似的。宋羨思量片刻,再次將碗端起來。
一口進嘴,他立即皺眉,這哪里是稍稍有些酸,是格外的酸,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
不過眾目睽睽之下,宋羨還是一飲而盡。
謝良辰很是滿意,接著道:“我煮了一些,給宋將軍帶上,眼下天冷不會放壞,將軍分兩日喝光即可,喝之前要先熱一熱。”
宋羨就要拒絕,謝良辰接著道:“我們家中沒有蔗漿,宋將軍覺得酸,可以讓人放些蔗漿在其中。”
宋羨抬起頭看向那面若桃花的少女,輕飄飄的幾句話將他的退路全都懟了回去。
四目相對,謝良辰提起手中的瓦罐,擺在了宋羨面前的桌子上。
宋羨吩咐常安:“拿著吧!”
常安應聲:“勞煩謝大小姐了。”
謝良辰叮囑道:“這是上好的三七,這茶飲的方子也難得。”
常安心領神會:“大小姐放心,我定會熱給大爺喝。”
宋羨站起身向陳老太太、陳詠勝告辭:“叨擾了,改日再來看老太太。”
陳老太太忙道:“將軍千萬莫要這樣說,將軍能來陳家村,我們歡喜還來不及,能留將軍在此吃頓飯,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將軍若是得空,定要常常過來。”
幾個人說著話向外走去,謝良辰本想跟在外祖母身后,卻在出村之前與宋羨四目相對。
宋羨這是有話要與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