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時分,京兆府官差傳信,因天氣不佳,圣上不便出城,已由坊市返回皇宮。
于景栗而言,此消息如晴天霹靂。
不過下了點連傘都沒必要打的毛毛雨,皇帝居然就不來了?
她的心愿落空,欲哭無淚,只想仰天長嘆——
“蒼天吶,你為何總有亡我之心!”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在三天之內使鳳臨閣穩坐長安餐飲業頭把交椅?
請最紅的流量明星來代言嗎?
唐朝有沒有流量明星?
即便有,這法子似乎也不大靠譜。
萬一唐朝當紅偶像的素質和現代流量明星有的一拼,隔三差五就塌房,那鳳臨閣勢必會受連累。
返程的一路,景栗始終處在冥思苦想的狀態,兩位隊友也積極出謀劃策。
可惜,這一次的“三個臭皮匠”模式不如先前好使,遲遲想不出加速任務進度的合適方法。
帝王微服私訪大戲結束,各大“分劇組”宣告殺青,先前封路搭建的“戲臺”也恢復正常,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不再是衣著光鮮的“群演”,而是貨真價實的老百姓。
鳳臨閣恢復正常營業,苦等多時的真正食客蜂擁而至,不少晚到的客人只能在門后的等位區喝茶等候。
看到這一幕,景栗郁悶的心情稍稍緩解了一些,至少目前的鳳臨閣還維持著網紅店的熱度,只要再添一把火,就能夠登上神位。
關鍵的問題是,這把火要去哪里找。
王敬將天子微服訪酒樓的詳情告知,皇帝在米麒麟飯莊用午膳,游公子辦事相當講究,并未獨占這份榮光,特意安排了一場“組合宴”——
席上不僅有火鍋和米麒麟的傳統招牌菜,還有鳳臨閣的特色新菜肴。
王敬作為鳳臨閣代表,親自將美食送往米麒麟,并為皇帝逐一介紹菜品。
當然,他得和游公子一樣,上演傻白甜大戲,假裝不知坐于雅閣主位、被眾位高官環繞的貴人是天子,必須配合官府劇本,讓皇帝充分感受“淳樸”民風。
據王敬所言,天子對新式菜肴和火鍋十分滿意,在游公子特意強調這些都是物美價廉、面向工薪百姓的菜品之后,愈發贊不絕口。
屠豪聽著有些糊涂:“這皇上挺有意思,貴為九五之尊的他,難道更喜歡接地氣的便宜美食嗎?”
獨教授晃著扇子科普:“唐文宗是出了名的‘節儉皇帝’,厲行艱苦樸素之風,衣食住行從不奢靡,若遇自然災害,還會主動減少膳事,意在與災民同甘共苦,宮廷宴席中的葷菜相當有限,每年的壽宴都是純素餐。
游公子想必對天子的性情極為了解,才會特別說明菜品廉價,為大眾美食,皇帝聽到這些自然會心情大悅,說不定會以為在自己的英明統治之下,百姓的生活水平比貞觀和開元兩大盛世時更高,頓頓都吃紅燒肉配羊蝎子。”
“這位皇帝的腦回路太奇葩了…”屠豪著實無法理解——
“慈禧太后逃難時都能吃得上百花燒麥,天子在宮里吃的再省,也不可能做到和瀕臨餓死的災民同甘共苦,他即便一輩子不吃肉,剩下的錢也是白白便宜了貪官,災民和百姓一個銅板都分不到,皇帝不至于昏庸到連這么淺顯的道理都想不明白吧?”
獨教授卻認為,多數皇帝都逃不過“昏聵魔咒”:“皇帝居于至尊之位,日日活在朝臣營造的盛世幻夢之中,微服私訪都只能在官員搭建的‘影視城’中晃悠,根本無法體會真正的民生疾苦,難免會一步步走向昏庸。”
景栗認同獨教授的觀點,皇帝好做,明君不好當,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未必是真傻,很有可能他認知之中最差的吃食就是肉粥。
隨后,王敬講出一件令景栗希望之火重燃的要事——
未表明身份的天子答應游公子,將親手寫兩幅匾額贈予米麒麟和鳳臨閣。
景栗的精神陡然一振,可隨即又有擔憂,萬一皇帝送給“楚鳳鳴”的牌匾是“大唐第一慈善家”,那對重振酒樓雄風似乎并沒有太大作用。
牌匾內容到底是什么,獨教授和土豪展開了腦洞大開的熱烈討論。
這時伙計來報,說王家的六阿公來到店中,有事與大小姐“楚鳳鳴”相商。
事務所的資料中并沒有王家六阿公這個人物,景栗裝隨機應變,裝出頭疼且記憶模糊的樣子,向王敬和祝媽媽套話。
原來,六阿公是王家輩分極高的一位長輩,在王氏宗族中有一定的話語權,不過這位長輩名聲并不太好,頗為貪財,昔日曾想把大孫子過繼給楚鳳鳴的外公王川,好讓自家的后代做鳳臨閣的新主人,不過王川并為同意,執意把所有家產都留給外孫女楚鳳鳴。
景栗心中大致有數后,便讓祝媽媽收拾了茶桌上的東西,又吩咐廚房上幾道招牌菜,就在這里招待六阿公。
劉阿公年近花甲,但身體康健、精神矍鑠,狹長的眼睛之中流露著精明市儈的神采,古代人均壽命偏短,這位長輩應算是養生有成的代表人物。
他此次登門,主要有兩件事,一是勸說“楚鳳鳴”改姓為王,并用招贅婿的方式為外祖父王川延續香火,二是想替小孫子在鳳臨閣謀個差事。
從前楚家有官職,王家自是多有忌憚,而今楚家剛垮臺,六阿公便搶先來做說客,讓接手了外祖父產業的“楚鳳鳴”改姓為王。
從情感的角度來講,“楚鳳鳴”和外公的感情很深,她應會同意改姓一事,不過由于她紅顏薄命,即便現在改姓也來不及成親,更不可能有后代,王川這一脈的香火依舊無人傳承。
現代人的香火觀念已然淡漠,不過景栗清楚,香火延續在古代為頭等大事,在當前的條件之下,如果想讓王川這一脈延續,過繼是唯一的辦法。
任務列表中并無此項內容,景栗對王家親屬的子弟也不熟悉,在景栗看來,過繼一事有條件可以辦,沒有條件便不辦。
王川寧可把家產送給外孫女做嫁妝,也不愿過繼,想來并不是在意香火的迂腐之人。
劉阿公的嘴皮子功夫極好,邊吃邊說兩不誤,對小孫子一通猛夸。
如今酒樓生意紅火,可以多招一些信得過的伙計幫忙,景栗本想給王家長輩一個面子,把這件事應下來,可是她越聽越覺得對方話里有話。
劉阿公把自家孫子吹捧上了天,特別強調像這樣的人才,盡管沒有在酒樓做過工,可是完全無需從底層做起,直接就能擔起總管事的重任。
單是想讓孫子空降做管理層也就罷了,還話里話外地暗示,他的孫子是萬中挑一的好男人,顯然有意讓“楚鳳鳴”招其為贅婿。
聽懂畫外音的景栗只想吐槽他一句“孫子”,爺爺推薦孫子做贅婿,實乃千古奇聞。
景栗果斷出手,看在他是長輩的份上,委婉回絕:“六阿公,改姓的事我會慎重考慮,不過酒樓重新開業前剛招了一批新人,上上下下的管事職位并無空缺,令孫實乃人中龍鳳,我這小廟容不下大佛,請令孫另尋它處高就。”
六阿公不由得拉下了臉,見軟手段不見效,便動了耍陰招的心思:“王敬年紀輕輕便被提拔成了總管事,恐怕難以服眾,將來也許會有心懷不滿之人編排他與大小姐的閑話。”
眼前這位六阿公,就是典型的變老的壞人,用倚老賣老的方法不擇手段威逼晚輩,委實可恨。
“王敬的年紀的確不大,可是令孫也并非七老八十,為何鳳臨閣總管事您的孫子當得,旁人就當不得呢?”景栗犀利質問,不慣老壞人的臭毛病,氣場全開霸道撂話——
“王敬在鳳臨閣做工多年,是我外公親自教導出的人才,足夠資格任總管事一職,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從不在意小人的流言蜚語,更不懼怕歹人的惡意威脅!”
她霸氣直盯,一直瞪到對方的眼神退縮閃躲,又淺淺一笑,問道——
“六阿公,您還吃的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