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漆黑的小巷中,元青舟一身黑色運動服,百煉刀插在背包側面,鴨舌帽早已丟失,一頭黑發披在身后,提著槍走在前面。
眼鏡仍舊牢牢的戴在鼻梁上,透過它,元青舟并沒有看在任何東西,整個迷宮古鎮里空無一人。
白天在屋門口閑聊的山神族老人也全都不知所蹤。
“…竇燕山,有義方…”
只有小焰清脆的聲音在彎曲的巷道中回蕩。
白天元青舟一直在想事情,所以沒有察覺,此刻在完全漆黑安靜的環境中,她的感官被放大到極致。
每一次到岔路口時,她的精神力之海中都會出現一點微弱的波動。
如果波動在左邊,她就會下意識的走左邊,反之亦然。
走了半個多小時,元青舟感覺已經快要到達中心,他們走路的速度比白天要快很多。
而且,似乎有很多低沉的囈語聲隨風而來,帶著一種讓人迷幻的力量。
小焰背誦的聲音也緩慢慵懶起來。
拐入一條岔道,前方的路忽然出現一個巨大漆黑的圓形物體,將整條巷道完全堵死。
三人腳步一頓,那團圓形物體滾動起來,慢慢露出一張七竅流血的巨臉。
小焰低呼一聲捂住嘴,張軒第一時間低聲問道:“小焰,你剛才是不是又胡思亂想了?”
小焰睜大眼睛用力搖頭,她剛才的確有點困倦,可是她沒有想這么恐怖的東西啊,只是有點害怕擔心,然后就…
想著想著,小焰原本堅定的眼神變得不確定起來,不禁開始懷疑自己。
“來了!”
地面劇烈震動,前方占滿巷道的巨大腦袋越滾越快,元青舟剛準備從原來的路退出去,就發現路不見了。
無奈之下,她果斷舉槍朝那顆腦袋射擊。
激烈的槍鳴聲中,腦袋上炸開血肉碎片,但卻沒有絲毫減速,依舊朝著元青舟他們三人碾壓而來。
“跑!”
元青舟放棄射擊轉身朝巷子另一邊狂奔,張軒背起小焰緊跟其后。
整條巷子忽然變得陌生起來,出現了無數條岔路,跟白天完全不一樣。
腦袋始終追在后面,好不容易拉開點距離,前面又出現一個渾身發青滿是肥肉的巨型嬰兒。
“呀…媽媽…”
嬰兒整個身體擠在巷子里,艱難的轉過身來。
它不知道吃了什么,嘴角全是猩紅黏膩的痕跡,看到元青舟他們三個時,嬰兒陡然興奮起來,手腳并用的爬向他們。
“肉…吃…”
張軒面色青白,剛往后退了一步,就感覺到背后傳來的震動。
那顆腦袋又追來了!
元青舟一刀劈開旁邊青磚小院的門,“先進去。”
三人沖進小院,外面傳來尖銳的啼哭聲,刺得元青舟耳膜生疼。
“肉…跑…哇哇…”
元青舟忍著疼一路沖到最里面的屋子,對著墻壁瘋狂射擊。
一只巨大的青色嬰兒手忽然從門口伸進來,差一點就抓到張軒身上。
張軒單手舉槍射擊,子彈打在那只手上卻沒有任何作用,肥胖的手依舊不斷在屋內到處抓到處掃。
元青舟打光一整個彈夾的子彈之后,上去一腳將墻壁踹開一道缺口。
“快走。”
張軒背著小焰先鉆進去,嬰兒手掃過來,元青舟彎腰躲閃,卻被抓住背包整個提到半空。
就在元青舟準備拔刀時,嬰兒手忽然松開她,像被燙到一樣猛的縮回去。
“哇哇…疼…媽媽…”
嬰兒啼哭的聲音更加尖銳,空氣中傳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元青舟不敢耽擱,立刻從墻壁上的破洞鉆了出去。
一出去,元青舟愣在原地,寂靜的巷道里空無一人,不見張軒和小焰的身影,也沒有聽到任何槍響的聲音。
她立刻轉頭,背后的破洞也不見了,迷宮里只剩她一個人。
寒風從巷道盡頭吹來,之前聽到的囈語聲越來越清晰,元青舟給槍重新換好彈夾,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
前面出現一條岔路,一個渾身潔白的孩子站在其中一條岔路邊,正靜靜的注視著她。
元青舟一眼就認出這孩子,就是她昨天在森林里見到的,躲在野人身后的白化病小男孩。
他怎么會在這里?
不容元青舟思考,小男孩突然朝其中一條岔路跑去,飛快的消失不見。
元青舟一追過去,就看到了熟悉的小門,被藤蔓遮住半邊,是通往迷宮中心的那道門。
他在給自己指路,還是…請君入甕?
“喵~”
阿大直起上半身,用力朝著那個方向嗅聞,感覺到許多讓它興奮的東西。
咔噠!
拉了下槍栓,元青舟淡淡道:“既然來了,就過去看看吧。”
從那道門走出去,饒是元青舟有所準備,也不由的呼吸一滯,看到了極為壯觀的場面。
盡管這壯觀由恐懼組成,但也令她震撼。
偌大的廣場中央,那棵白天掛滿祈福布條的參天大樹完全變了樣子。
漆黑的人類軀體不著寸縷,扭曲擰合,組成整棵大樹的軀干,被擠壓的腦袋上,那一顆顆黑白分明的眼睛還在不時轉動著,觀察周圍。
猩紅的葉片好像被血染成,形似手掌,從軀體之中伸展出來,遮天蔽日,在夜風之中舞動,紅艷似火,要將黑夜燒穿。
而最讓元青舟震撼的,是那些紅色葉片中心形似大腦,晶瑩剔透的果實,每一顆都有拳頭大小,耀人奪目。
那是精神力圣果!
沉甸甸的掛滿枝頭,不計其數!
古鎮上消失的山神族人此刻全都穿著黑色斗篷,整齊的圍繞在古樹周圍,虔誠跪拜,整齊的唱出低沉而又壓抑的曲調。
那好似囈語的聲音,帶著迷惑人心的魔力,讓元青舟不由仔細聆聽。
舊世已逝,末日正臨恐懼與混亂啊,主宰萬物永恒真火暗淡,詭霧沸騰眾神即將歸位祂們,從海底升起祂們,從地下走出祂們,從天空降臨 祂們,無處不在!
仰望黑夜,諸神在上以眾神之名召集,將希望沉入深淵蘇醒吧恐懼吧讓理智成為詛咒讓瘋狂成為自由讓世界在眾神腳下震顫 (注1)
元青舟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虛幻起來,耳邊似有遙遠而古老的呼喚聲,讓她有一種想要掙脫理智枷鎖,沉入瘋狂之中的沖動。
一個穿著黑色斗篷,看不清楚臉的人從跪拜的隊伍中站起,走到元青舟面前,對她伸出一只枯樹般蒼老的手。
元青舟的左手略微動了下,卻沒有多余動作。
她自然的將右手伸出去,放進那只枯手之中,任由那人牽著,穿過跪拜的人群來到古樹之下。
那里已經有很多跟她一樣不屬于山神族的人,跪坐在地上,雙手捧著什么,近乎癲狂的啃食著。
叮鈴~叮鈴~
古樹中央樹干上,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身披羊皮斗篷,頭戴銀制羊角頭冠,笑瞇瞇的坐在那里晃動著一雙赤足,腳腕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周圍那些晶瑩剔透的精神力圣果中,有許多畫面在閃爍,全都是不同的人在小鎮中遭受畸變怪屠虐的畫面。
元青舟在其中一顆上看到了安小菜和銀輝一起,正在新鎮上被大群畸變怪物追殺。
元青舟快去掃視尋找賈步,在較遠的一顆上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牧遠,他竟然跟自己一樣,也已經到了樹下。
元青舟還沒看真切,一雙枯手就捧著一塊雞蛋大小的黑石頭到她面前,石頭上雕刻著一個栩栩如生的嬰兒。
“吃吧,吃了它,你就能成為山神庇佑的子民,獲得山神至高無上的力量。”
元青舟的目光越過那塊石頭再看向地上跪坐的人群時,才發現他們每個人瘋狂啃食的正是這種石頭。
吃得牙齒崩碎滿地,吃得滿嘴都是鮮血,依舊如癡如醉的瘋狂啃咬,好像在吃這世上最美味的東西,一定要咬碎了吞下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