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興現在有兩個選擇,一是坦白,二是硬著頭皮撐下去。
但第一點明顯行不通,且不說他冒充貴族,觸犯了王國法律,是重罪。四個世家子弟聯合起來對付他,若是沒有葉陽家的保護,估計他沒法活著出去。
雖然他不想騙葉陽清燕,但現在進退兩難,只能繼續裝下去。再就是,黑袍老者是煬家的客卿,地位比三叔公低,單憑這一面之詞,又是外家人,三叔公未必會相信。
還有,葉陽白柳知道真相,肯定會配合他,葉陽清燕已經被他騙得團團轉,也會幫他說話。這樣一來,有驚無險。
他抬起頭,掃視了一圈。煬智勇雙手抱胸,臉上掛著冷笑,身后的幾人都是一副看戲的模樣。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黑袍老者身上,朗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也不知道什么延陵陳家,還有什么雷蛇手。我們南門陳家,世代居于南山一帶,傳承千載,不敢說名震東方,但也不是你這黑皮老狗能胡亂編排的!”
陳興的這番話,擲地有聲,一氣呵成,不帶絲毫停頓,目光愈發地銳利起來,咄咄逼人。為了加強說服力,區別于“延陵陳家”,他隨口捏造了“南門陳家”和“南山”,反正哪里都有山,有門。
“你!”
黑袍老者面目扭曲,枯槁的手從袖袍中竄出,直指陳興,渾身衣袍鼓蕩,煞氣外露,仿佛隨時都會暴起殺人。
“黑老怪,現在事情還沒弄清楚,你想做什么!”三叔公踏前一步,大喝道。
黑袍老者頓時沒了脾氣,跺著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葉老三,你,你怎么這么糊涂呢!”
“三叔公,我相信陳公子。”葉陽白柳非常適時地走上前,拉著三叔公的衣袖說道。葉陽清燕也跟上去,拉著另一邊衣袖說道,“是啊,三叔公,我們干嘛要相信一個外人,說不定啊…”她故意拉長聲音,瞧了黑袍老者一眼,若有所指地說道,“人家心里打著什么壞主意,挑撥離間,想破壞我們兩家的關系呢。”
“你,你們…”黑袍老者氣得渾身直抖,盯著陳興的眼睛,都快要凸出來了,卻又無可奈何,最后袖袍一甩,轉身離去。
危機解除,陳興正準備松口氣,身后忽然響起一個老年人的聲音。語氣平和,卻充滿威嚴。
“我可以為這位老先生作證,他剛才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陳興轉頭看去,頓時渾身僵直,冷汗直冒。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這次探索行動的總指揮——公國長老利安德爾·拉爾夫,準領主級強者。
完了…
陳興暗嘆一聲,只感到萬念俱灰。公國長老的權柄,凌駕于在場所有人,包括這些小門閥、小世家。
黑袍老者停下腳步,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煬智勇等人也露出得意的表情。
陳興看在眼里,把心一橫,既然事已至此,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就沒什么好顧忌的了。他咬著牙,死硬地說道,“長老大人,我確實是南門陳家的子弟,你可以去查。”
“大膽刁民,還敢狡辯!”利安德爾越眾而出,厲聲呵斥,“老夫年輕時,游歷東大陸二十余載,從沒聽說過什么南門陳家!”
“沒聽說過,并不代表沒有。”陳興反駁道。
“好,很好!”利安德爾點著頭,冷笑道,“既然你說你是東大陸來的,那我問你,你們南門陳家是哪個侯國,哪座城市,哪個鎮的,周圍又有什么名勝古跡、祠堂寺廟?”
陳興從未去過東大陸,也沒看過相關的地圖,自然答不上來,只能死撐著,“我們是隱世家族,從不過問世事,不屬于任何勢力。”
盡管他的說辭沒有明顯的破綻,但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連所屬勢力和地名都答不上來,結果不言而喻。
葉陽清燕如遭雷擊,呆呆地望著陳興,仿佛靈魂被抽走了。葉陽白柳咬著嘴唇,抓緊手心,擔憂之色難以掩飾。三叔公神情黯淡,低垂著手,悄然退開。
“天啊,他居然敢冒充貴族,不要命了嗎!”“沒想到他是這樣的人。”“太可怕了…”“犯罪,這是犯罪!”“摘了他的黑表,流放到黑死大陸!”參加宴會的人們交頭接耳,不時朝陳興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嘈雜的聲音傳入耳中,猶如嘰嘰喳喳的麻雀。陳興卻充耳不聞,腦子里一片空白。
身邊人越來越少,越來越空…
葉陽白柳想上去安慰,卻被三叔公一把拉開,強壓著火氣,低聲罵道,“你還嫌葉陽家的臉丟得不夠盡嗎!”
“賤民!”
突然之間,煬智勇一聲暴喝,朝陳興一拳打來。陳興下意識地側過身體,避開了拳頭。
一擊落空,煬智勇再次罵道,“你這個賤民,今天要讓你知道小爺的厲害,賤民永遠都是賤民!”
看著眼前猙獰扭曲的面孔,壓抑在內心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爆發,陳興一聲暴喝,“死!”,一肘子砸向煬智勇的臉。
他本就是血性男兒,只是生活的無奈逼得他不得不低頭做人,深埋熱血。此刻有死無生,他徹底豁出去了,今天即便是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這個兇殘成性、人神共憤的惡少,他早就想揍了!
煬智勇猝不及防,被手肘結結實實打在臉上,噴著血沫倒摔出去。
“你,你竟然敢打我!”煬智勇爬起來,捂著逐漸浮腫的臉,不可置信地喊道。他出身高貴,平日里哪有人敢打他的臉,即便是教練,也是客客氣氣的。
陳興哪里會管他,直接一拳橫掃過去。煬智勇歪過脖子,避開了陳興拳頭,反手一拳掃過來。陳興不管不顧,一膝蓋頂上去。
兩人同時受創,各自退后了幾步,又沖上去,扭打在一起。陳興的速度高于煬智勇,力量卻低一些,打起來各有優勢。一時之間,竟然打得難分難解。煬智勇這次學精了,沒有再動用煬家的絕學“火龍波”,而是用純粹的力量。
幾個回合后,兩人臉上都帶了傷,青一塊紫一塊。
“賤民,看小爺怎么打死你!”煬智勇越打越狂躁,像條發瘋了的野狗。
陳興卻越打越乏力,力量大的優勢在于攻擊強度和抗打擊強度上,而近身格斗中速度的優勢并不明顯。
打斗的時間越長,陳興的劣勢就越大。不過這沒什么,陳興不會讓戰斗拖延太久。他在等一個機會,等一個用槍和匕首解決對方的機會。如果過早使用,黑袍老者就會出手阻止,所以只能等到必殺的時機。
“嘭!”
一聲悶響,陳興的胸口中了一拳,喉頭一甜,倒飛出幾米外,摔在地上。他似乎受了重創,嘴角帶血,連續爬了幾次都沒爬起來。煬智勇沖上前,一腳踹在他身上,將他踹得翻滾了出去。
“垃圾!”
煬智勇吐出一口唾沫,囂張無比地罵道,然后擺出架勢,準備再踹一腳。
與此同時,在眾人視線的死角中,陳興已經握住了后腰上靈能銀星的槍柄,暗自蓄能。槍膛里裝著黑鈦穿甲彈,他是在示敵以弱,然后一擊必殺。
然而,就在煬智勇準備沖上去的前一秒,后方忽然傳來一聲大喝。
“住手!”
煬智勇絲毫沒有理會,上去就是一腳。陳興眼看時機不對,沒有出手,硬生生地承受了這一腳,翻滾出去。
他吐出一口血來,只覺得肋下鉆心地刺痛。他估計,至少斷了兩根肋骨。
看見陳興受傷,葉陽白柳神色焦急,嘴唇都快咬出血來,想沖上去幫忙,卻被三叔公抓著手臂,牢牢地禁錮住。葉陽清燕注視著場內的陳興,抓著拳頭,眼中透出濃濃的恨意。
另一邊,羅伊神色冰冷。張猛望著葉陽白柳,神色復雜。洛少卿搖晃著酒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孫勇和吳浩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低聲交流,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副鎮長吳承謙雙手抱胸,抽著雪茄,嘴角掛著譏諷。
“住手!”
眼前晃過血紅的影子,那是鎮長的紅大衣。
“喂,你是不是男爵做膩了,想回去做賤民?”煬智勇氣焰囂張地問道。
“這里是我的領地,我的宅子,我不允許你們在這里傷人!”鎮長怒目而視,聲音近乎咆哮。
“夏德,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包庇罪犯!”利安德爾厲聲喝道。那高高在上的樣子,就像在看待螻蟻。
“他是本鎮的下屬,你們無權審判!”鎮長大聲說道,“就算要審判,也是本鎮審判,不是你們!”
利安德爾的臉瞬間陰沉下來,身為公國長老,準領主級強者,到哪不是前呼后擁、獻媚賠笑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動怒了,一個邊緣鎮的鎮長,竟敢公然違逆他,真是不識好歹,不知死活!
“一個小小的男爵,也敢和長老對著干,真是自不量力。”洛少卿陰陽怪氣地說道。
“腦子被門板夾壞了吧?”一名隨從猜道。
“也不知道是怎么當上男爵的,該不會是走后門,花錢買的吧?”另一名隨從猜道。
“趕緊回去耕田,別在這丟人現眼了,連我都比他合適當鎮長。”第三名隨從說道。
“我保證,這是我見過的,最蠢的鎮長。”第四名隨從說道。
“傻逼。”副鎮長低聲罵道。
“找死。”吳浩緊跟著罵道。
聽著眾人的議論,鎮長額頭青筋直冒,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夏德·辛克萊男爵,我最后一次警告你…”利安德爾咬著牙,蹦出一個字來,“滾!”
“大人,別沖動,別沖動啊,您要是沖動了,咱們就什么都沒了…”小伍拉著鎮長,不斷勸說著,感覺快要哭了。鎮長卻紋絲不動,只有兩撇小胡子在不停地抖著,不難看出他內心的憤怒和屈辱。
看著鎮長的樣子,陳興感到胸口沉悶無比。一直以來,鎮長都很支持他。雖然有時候瘋瘋癲癲的,但不失為一個好老大。寬容、大度,愿意和下屬分享財富,不會因為他在水站找到金塊而派人指染。
他能明顯地感覺到,鎮長內心的深處是一個好人。倘若不是好人,就不會收留這么多的流民,還為他們的生計愁思苦想。
“老大…”陳興站起來,面朝鎮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我陳興一人做事,一人當。”他蠕動著嘴唇,有些艱難地說道,“不要再幫我了,不值得…”
這個世界,好人不多,少一個是一個,沒有必要為了他這樣一個過客而受牽連。
鎮長轉過頭,看著他,目光復雜無比,有意外,有贊許,還有同情。陳興第一次發現,原來恣意瀟灑的鎮長也有多愁善感的一面。
“陳興,你這個騙子,大騙子!”
背后忽然傳來葉陽清燕帶哭腔的罵聲,陳興緩緩回過頭,看著眼帶淚花的少女,苦笑一聲,說道,“對不起…”
不等對方回答,他就轉過身,面朝煬智勇,語氣冰冷,逐字逐句地說道,“不要以為你有多高貴,在我眼中…”
“你就是一坨狗屎!”
煬智勇臉色驟變,陳興卻絲毫不給他還嘴的機會,欺身而上,一拳轟向對方面門。煬智勇急忙后退,陳興一拳落空,重心不穩,煬智勇趁這個空檔,一腳將他掃開。
陳興落地,煬智勇趁勢追擊,抬腳就踩。兩人相距不到一米,陳興的靈能射擊早已蓄勢待發,拔槍就射!
看著黑洞洞的槍口,煬智勇一下就傻掉了,瞳孔急速收縮,透出了濃郁的絕望。槍口藍芒一閃,黑鈦穿甲彈爆射而出。
“死!”
“嘭嘭嘭嘭嘭嘭嘭!”
陳興大吼著,連開七槍。而就在他以為對方必死無疑之時,煬智勇的胸口透出一點藍光,仿佛雞蛋殼般,瞬間包裹住身體。
灌滿靈能的黑鈦穿甲彈打在上面,星沙飛濺,晃動不已。煬智勇承受著巨大的沖擊力,身體向后倒飛。七發子彈,竟然無一穿透!
“放肆!”
就在陳興拔出靈能銀星的瞬間,黑袍老者臉色大變,猛地一蹬地面,化作一團黑影,朝陳興撲來。
打完子彈,黑袍老者已撲至身前,雙掌齊出!
鎮守級強者的全力一擊,根本不是陳興能抵擋的。只聽見一聲悶響,陳興就像顆炮彈般激射而出,撞碎玻璃落地窗,落在后花園中,連續翻滾了十多米才停下來。
黑袍老者冷哼一聲,自信陳興已死,轉頭去查看少主。
煬智勇摔在地上,只是擦破了點兒皮。剛才要不是家里給的“靈能護盾激發器”,他早就被陳興的子彈打成篩子了。不過這東西極為昂貴,都是大家族配給直系后代的保命符,價值數萬金幣。
“真晦氣!”
煬智勇一臉不爽,護盾激發器一旦使用,再次充能的費用需要上萬金幣。這次回家,估計又要被罵了。
“放開我!”
葉陽白柳掙扎著,想要過去幫陳興。或許是覺得陳興生還的可能性很低了,三叔公嘆了口氣,放開了大孫侄女。
卻在這時,陳興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全身上下都是血和泥土,還有草葉,除了會動以外,根本不像個活人。
他雙眼通紅,盯著黑袍老者,拖著殘破的身體,一步步地走向大廳。
他想起了上一世,那個如同樓宇般的大惡魔。鼻孔里噴吐著火焰,血管里流淌著巖漿,一爪子能劈開半座山。現在的他,正如那時候一樣,一往無前地沖上去!
“殺!”
陳興拔出腿上的匕首,嘶吼著,沖向黑袍老者。比起那大惡魔,對方根本不算什么。
“找死!”
黑袍老者欺身而上,一掌印在陳興的胸口上,頓時“咯啦”的一聲,凹陷了進去。
陳興噴出一大口血來,發了狂似的,抓著匕首往黑袍老者肩膀上扎。
看到這一幕,葉陽白柳雙手捂著嘴巴,眼淚直掉。再怎么說,也是她第一個男人,她第一個喜歡的男人…
衣袍被扎得片片破碎,黑袍老者雙掌運勁,轟然擊出。
“噗!”
鮮血混合著臟器的碎片,直噴天花板,染得一片殷紅。
陳興雙目無神,瞪著上方,搖晃了幾下,然后像爛泥般,倒了下去。葉陽白柳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不顧一切地撲過去,將陳興抱在懷里。
“大家快來看啊,葉陽家的大小姐愛上罪犯咯!”煬智勇大聲嘲弄起來。
這一次,沒有人附和他,全都靜靜地看著。最后的那一幕,還讓他們心有余悸。如果不是實力過于懸殊,死的只怕是另一方。
懷中的身體逐漸冰冷,葉陽白柳抬起頭,注視著煬智勇,仿佛在看一具尸體。
“滴滴…”
黑表發出輕微的提示音,葉陽白柳習慣性地抬起手,一眼掃去,然后呆住了。
看到最后一句,葉陽白柳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或許他們的邂逅并不怎么美麗,但是這段時間相處以來,她感到了由衷的快樂,這是她以前不曾擁有過的。
“咯啦…”
“咯啦啦…”
“乓啷!”
胸腔里,仿佛有什么東西碎了。
緊接著,仿佛一整棟的玻璃,在瞬間崩塌,碎片稀里嘩啦地落下。
再然后,仿佛連鎖反應般,一棟棟大樓崩塌、破碎。
最后,整個世界都破碎了。
與此同時,無數星沙從葉陽白柳身上逸散出來,密度極高,很快就形成了一片星云。
所有人都被突如其來的變化驚呆了。
“怎么回事兒!”“這樣的強度,這樣的強度…”“不可能,不可能的…”有些人語無倫次了。
頃刻間,龐大的威壓卷席而來,如同山崩海嘯,地裂天崩,整個世界都在崩塌、毀滅。大廈傾倒,巨浪滔天,驚雷陣陣,暴雨傾盆。一些體質較差的人,直接暈了過去。即便領主級的高手,也臉色發白,感到了巨大的不適。
星云的面積越來越大,中心被白光籠罩,無法在看清里面。人們紛紛逃離大廳,向外面跑去。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秒、幾分鐘,又或許更長。星云的中心出現了一點翠綠,最初的時候像顆種子,發芽,生長,然后像藤蔓般,不斷向外擴散,最后蔓延了整片星云。
微涼的風迎面吹來,吹得人神清氣爽,毛孔舒張,仿佛重獲新生一般。
被籠罩在翠綠光芒中的陳興,傷口處不斷長出肉芽,胸腔的凹陷也在一點點地鼓起。
他仿佛做了一個夢,躺在溫暖的綠色海洋中,輕柔的海浪沖刷著他的身體。仰頭望去,懸于天空的符文綻放出耀眼的光華。
漸漸地,他醒了過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絕美的臉龐,柔情似水的眼中,充滿了關切和喜悅。
“滴滴…”
隨著提示音的響起,黑表中刷出新的數據。
[未注冊(僅系統評估)技能:外科醫療(完美)烹飪(看起來很不錯)清潔衛生(看起來很不錯)計算能力(高等數學、矩陣數學、解析幾何)口才(能和小女孩討價還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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