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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五十七節 夜訪

  寒風從城市上空呼嘯而過,鵝毛大雪紛紛而下。

  現在已經臨近春天,如果沒有意外的話,這將是這個冬天的最后一場大雪。

  現在是深夜,整個銀鷹領都籠罩在黑暗和壓抑之中。大戰在即,為了節省電力,所有街燈都關了。除了供暖設備閃爍的綠燈,幾乎見不到任何燈光。

  白銀堡地下宮殿中,年邁的老者與中年男人相視而立。

  “海棠,你跪下。”

  一代國主衛海棠,沒有絲毫猶豫,在老者面前跪了下來。

  “衛家十六代孫,你聽好了。”衛天宇看向地宮穹頂,目光仿佛穿越層層鋼筋混凝土,直達云端。

  “兩百年前,我年逾七十,時常神魂出竅,游離九虛。”

  “一次偶然機會,與流光結緣,簽訂血脈契約,從此相伴相生,遨游天地…”

  衛天宇感嘆著,似乎陷入了過往的回憶。

  “九虛”是新禪宗對時空暗流的稱呼,他們把時空暗流分為了九層,其中最下一層就是永凍冰河。

  “之后又追隨先王東征西戰,平定四方,終有今日之銀爪…”

  衛海棠眼圈發紅,忍不住俯身叩首,“先祖在上,銀爪有今日之災,全系海棠昏庸無能。”

  衛天宇緩緩搖了搖頭,“今日之災,乃吾族命數,非汝之過。”他仰頭嘆息,“吾族追隨先王,忠心不二,年月不改。”

  “如今妖女禍國,汝身為國主,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堅守吾族誓約,老朽甚是欣慰。”

  “汝當之無愧為吾族之榮光。”

  “祖父…”得到祖父的贊許,衛海棠禁不住流出眼淚。雖然他教子無方,卻遵守先祖遺言,一臣不事二主,沒有倒向阿麗雅或翠麗絲中的任何一方。

  當然,里面也有一些個人原因。龍河南面,翠麗絲在冰藍城出手阻止他為小兒子復仇,龍河北面,與他有宿怨的黑羽公國先一步投入了阿麗雅麾下。

  “海棠,你記住,萬事以人為本。”

  “土地、錢財、名望,不過都是些身外之物。”

  “唯有氏族血脈,才是衛家真正的根基。”

  衛家老祖語重心長,衛海棠一叩到底,“孫兒記住了。”

  “你起來吧…”

  衛天宇將衛海棠扶起來,替這位十六代孫整了整衣襟,撫平皺褶。

  “往后衛家,就靠你了。”

  說完衛天宇退后幾步,朝衛海棠一指,“流光,去吧!”

  一只銀色小鳥飛出領域,圍繞著衛天宇繞了三圈,發出一聲哀婉的啼鳴,俯沖而下,沒入衛海棠的胸口。

  霎時間,衛海棠的領域中,星輝交映,天河閃耀。一顆顆古樸的符文綻放銀輝,萬縷銀絲穿梭星群。

  一個巨大的星璇緩緩成型,旋渦中心升起一點銀芒,猶如冷月初升,銀輝萬丈。

  所有觸碰到銀輝的星球,瞬間鍍上了一層銀色,綻放出金屬的冷光。

  正當星空領域發生翻天覆地的巨變時,地宮之中,衛天宇身體搖晃了一下,無數銀絲從體內飛出,爬滿皺紋的皮膚如同燃燒的灰燼,漸漸飛散。

  失去水銀飛鷹“流光”的衛天宇,境界迅速回落,生命也隨之到了盡頭。

  能量守恒的規則之下,那些原本就不屬于他的,多出來的壽命,開始出現反噬效應,加速了身體的消亡。

  “祖父!”

  衛海棠頭痛欲裂,掙扎著爬起來,想要抓住祖父的手,可是一觸碰,那枯槁的手立即化作飛灰。

  “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苦的嚎叫回蕩在地宮之中,久久不能散去。

與此同時,三道人影出現在  遠征軍營地之外。

  “有人!”“敵襲!”

  哨兵們紛紛拉栓上彈,發出警報。

  “等等,別開槍,我們是來投降的!”

  三人之中,兩人高舉著雙手,一人舉著白旗。

  “你們是什么人!”

  哨兵端槍喝問。對面兩男一女,都是三四十左右的樣子。

  “銀爪三杰,銀河鐵道武海、白環蛇靈朱澤西、天國豎琴露絲,求見遠征軍最高統帥!”

  粗壯的男人大聲喊道,同時雙手抱拳,單膝跪下,身后的一男一女也跟著跪下。

  “三更半夜跑來敵營求見統帥,你們幾個腦子不會有問題吧?”哨兵忍不住罵道。

  “白天人多眼雜,我們不方便出來,半夜叨擾,實屬無奈,還請小哥通報陳興陳大人。”粗壯漢子誠懇地說道。

  “我們陳統帥的名號是你們幾個賊人能叫的嗎!”哨兵正要發作,一名憲兵隊長趕了過來。

  在問清楚情況后,憲兵隊長立即扶起三人,抱拳說道,“三位大人請稍候片刻,我們這就去通報統帥大人。”

  得知銀爪三杰上門求見,陳興連睡衣都來不及換,穿著大褲衩和拖鞋就跑出營帳。

  “哎呀呀,是什么風把你們吹來了!”陳興一臉驚喜,就像遇見闊別多年的老朋友。

  三人的表情先是警惕,然后是疑惑,再然后是感激。

  “慚愧啊,大人近在咫尺,卻遲遲未來拜訪。”“大人有所不知,沒有及時拜見大人,我是悔得腸子都快青了。”“露絲見過大人,露絲向大人請安。”

  幾個人表現落在小哨兵的眼里,弄得他一愣一愣的,半晌摸不著頭腦。

  原來真是老朋友啊…

  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對陳統帥的老朋友出言不遜,小哨兵就有些心虛,趕緊躲到旁邊去,免得被看見。

  “誒,大人怎么沒穿外套?”“哎呀,這怎么使得,大人要是凍壞了怎么辦!”“你看你看,我們光顧著說話,沒注意到大人受凍,真是罪該萬死啊!”

  武海連忙脫下外套給陳興披上,露西則上前摟住他手臂,緊緊挨著,傳遞熱量過去。

  “哎呀,你們太客氣了啊。”“哪里哪里,都是應該的…”

  幾人有說有笑,在憲兵的護送下,回到了軍帳。

  項彩蝶和見月蒼連已經準備好茶點酒水,恭候三位客人。

  軍帳的布簾剛放下,武海三人就跪了下來,“大人,我們以前身不由己,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寬恕!”

  “都是各為其主,沒有對錯之分。”陳興上前扶起武海。

  “謝大人!”三人齊齊頷首謝道。

  接著三人坐下,由武海說明了來意。

  “衛海棠徇私護短,是非不分,縱容子嗣胡作非為,導致銀爪禍事連連,又剛愎自用,愚忠愚孝,明明北方公主已然勢不可擋,馬蘭皇族已成昨日黃花,卻還要固守誓約,置屬臣于水深火熱。”

  “更是昏庸無腦,啟用秦武這種毫無底線的敗類,殘害寒嶺老將,葬送八十萬大軍,破壞榮耀決戰,單獨拿出任何一件事來說,都是畜生干的!”

  武海義憤填膺,握著兩個鐵缽般的拳頭,激動不已。

  “倘若國主還有一絲清明,我們也不至于…”

  說到這里,武海雙眼通紅,說不下去了。

  陳興適時地接上話,“理解,理解…”

  “三位棄暗投明,乃是義之所在。”接著他話鋒一轉,“你們可知道,當年我為什么甘愿冒著得罪一國之主的風險,還要廢掉衛青海?”

  “這…”

  三個人面面相覷,大概摸不準陳興的意思,不敢亂說。

“你們就說你們知道的  ,衛海棠是怎么告訴你們的。”

  “國主說,他說…”武海結結巴巴地說道,“他說你與三王子競標女仆輸了,懷恨在心,故意要報復三王子。”

  “真是顛倒黑白啊…”陳興嘆息到,“可憐我那女仆還沒與我見過面,就慘死在那畜生的手里,還被分尸成數塊,扔在街上的垃圾桶里。”

  陳興回想起當日的畫面,不禁有些悲傷。

  武海三人同時抽了口涼氣。如此殘暴之事,即便他們久經戰場,見過尸山血海,也感到十分不適。

  “女仆學院長期受那畜生騷擾。那畜生買了女仆回去,沒幾天就玩死了,然后又去買,再殺,再買。女仆學院煩不勝煩,于是提供一枚破靈彈給我。你們應該知道破靈彈的價值,一般人是買不到的。院長希望我能替天行道,為慘死的女仆們復仇。”

  銀爪三杰有些吃驚,但似乎沒有完全相信,將信將疑。不過也可以理解,他們現在聽到的和原本知道的情況大相庭徑,一時半會兒他們也分辨不出誰在說謊。

  只是以目前的處境來說,他們必須裝出相信陳興的樣子。

  這時見月蒼蓮站了出來,說道,“我可以為主人證明。”

  陳興注意到,銀爪三杰中的露絲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宮廷女仆為主人作證,怎么看也是無效證詞。

  “院長為了說服主人,把我作為補償送了出去。”

  她一邊說著,一邊伸出手來。一片櫻花自掌心中飛出,飄至頭頂,然后碰的一下炸開。

  霎時間,櫻花雨紛紛灑落。

  細碎的花瓣無風自起,圍繞著身體旋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成一片片藤甲。

  “天國武裝!”

  三人不禁站了起來。雖然他們看過資料,知道見月蒼蓮有天國武裝,但親眼所見更加震撼。

  以陳興當年的地位,不,就算以現在的地位,也不可能得到天賦如此之高的宮廷女仆。要知道,這些稀缺資源可是緊緊地揪在權貴手中。

  唯有可能,就是女仆學園和陳興私底下有什么交易。

  一時間,陳興的話他們相信了七八成。而且衛青海的名聲一直很差,虐待仆從至死的事件也時有發生。

  “大人,我們三個當年蒙在鼓里,夜襲蘭花鎮,善惡不辨,實在慚愧。”武海搖晃著腦袋,似乎懊惱不已。

  朱澤西更是捶胸頓足,悔不當初。露絲則靜靜地坐著,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其實陳興心里看得通透,他們作為屬臣,即便知道真相,也還是會來殺他的。

  在陣營和立場面前,選擇并不困難。

  倫理道德,不過是貴族們的遮羞布,有用的時候拿出來,沒用的時候棄之如履。

  但是話又說回來,有時候遮羞布還是很好用的,至少是有一面正義的旗幟。

  “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不要再提了。”陳興說道。雖然他也想追究對方殺害黑老怪的責任,但現在大戰在即,多一分力量是一分力量,而且當年陣營不同,各為其主,沒有對與錯。

  作為領導者,大局才是最重要的,不能為了一點兒私人恩怨,導致更多人的犧牲。

  拘泥于小節,就會失去大節。兩害權其輕,現在能拉攏他們幾個,決戰之日就會減少三個勁敵,減少己方的人員傷亡。

  “大人,我們三個回去,一定會澄清事實真相,還大人一個清白。”

  “大人,我們三個和身邊的一些朋友商量過,決定不參加榮耀決戰。”

  “若是大人獲勝,可否優待我們這些支持者?”武海有些忐忑地問道。

  “但凡不參加戰斗的門閥世家,一律優待,但凡參加戰斗的,一律從嚴處置!”陳興沉聲說道,一語定生死,充滿上位者的威嚴。

  三人頓時如臨大赦,用力地點頭道,“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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