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陳興趕到戰場的時候,戰斗已經結束了一段時間。
營地里一片狼藉,到處都是撕碎的帳篷和生活用品。
“老大,老大你終于回來了!”
火咀雙眼通紅,忍不住哽咽,“鐵炮、熊奔,他們,他們…”
陳興走進醫療帳篷,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閉上眼睛。
兩具支離破碎的身體,勉強拼湊在一起,已經看不出人形。
恍然間,兩張熟悉的面孔浮現他在眼前。
矮壯結實的鐵炮,一天到晚板著臉,跟別人碰杯的時候肯定一口悶,無論杯子有多大。他脾氣粗暴,看不慣就罵人,但只要有兄弟跟他借錢,他會把整個錢袋砸在桌上。
圓滾滾的熊奔,臉上總是帶著憨憨的笑容,看起來膽小老實,但只要打仗,他永遠擋在兄弟們的前面。他總說他脂肪厚,子彈就像撓癢癢。
沒想到歷經兩世,他們始終沒有逃過戰死沙場的命運。
陳興心中悲戚,卻死死地咬著牙關,握緊拳頭,不讓淚水流出來。
他是統帥,慈不掌兵,所有人都可以流淚,唯獨他不可以。
坐在尸體旁邊的葉陽白柳起身抱住他,靜默無聲。
許久過后,陳興逐漸平復了情緒,朝葉陽白柳問道,“她去哪了?”
這個“她”,自然指的是阿麗雅。
“她放下我后,就去銀鷹領了。”
“她有說什么嗎?”陳興又問道。
“她說她要血洗銀鷹領,為她的將士們報仇。”葉陽白柳說道。
“好,我這就過去。”陳興轉身就要走,葉陽白柳卻一把抓住他手臂,認真說道,“你可要好好勸勸她,她現在是國之君王,可不能亂來。”
“嗯…”陳興點了點頭,但其實他心里巴不得阿麗雅大鬧一場,替他,替死去的弟兄們出口惡氣!
不過看到粗略清點的傷亡名單,陳興終于長出一口氣。
雖然這次損失不小,人員傷亡達到四千多人,但因為葉陽白柳及時趕到,挽回了大部分瀕臨死亡的前雷光團成員和中高級軍官,還不至于傷筋動骨。
最可惜的是鐵炮和熊奔,但也正因為兩人的犧牲,拼死拖住暴食君主,才保全了大多數。
這時候項彩蝶也過來了,紅著眼睛,朝陳興道歉,“對不起,是我太無能了。”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陳興拍了拍項彩蝶的肩膀,安慰道。
短暫的交流過后,陳興就坐上蕾西的蝎尾獅,趕往銀鷹領。
此時,銀鷹領上空的景象,如同末日降臨。
無數利刃戰車探出云層,密密麻麻的刀片反射著陽光,寒芒閃爍,令人頭皮發麻。
無數持劍的六翼熾天使懸浮在空中,遮天蔽日。
兩顆巨大的金色豎瞳立于當空,注視著下方的城市,睥睨眾生。
城墻上站著一圈巨劍盔甲,冰冷沉默,寂靜無聲。它們身后是大片深藍斗篷的幻影刺客,肅殺之氣彌天蓋地。
它們正是世界排名第二的御靈軍團——毀滅軍團。
曾經繁華的街道現在空蕩蕩的,民眾們早就嚇破了膽,躲在家里關門閉窗,不敢出來。
“為什么國主還不出現?”“衛家的人都死絕了嗎?”“他們是準備拿我們當犧牲品了嗎?”
面對滅頂之災的壓力,民眾們怨聲載道,已經沒有了對王族的敬畏。
“衛海棠你個膽小鬼!”“衛家沒一個好東西!”“衛家老三活該被人打殘廢,成天好勇斗狠,惹是生非,就是個禍害!”“還有那個衛老二,不學無術,還學人尋找真愛,其實就是個撿破鞋的蠢貨,害得全國民眾跟著受罪!”
有的已經控制不住情緒,開始破口大罵。殺人誅心,也不過是如此。一時之間,衛家數百年的根基劇震不已,一派風雨飄搖,大廈將傾的跡象。
這幾年,衛海棠兩個不成器的兒子頻頻闖禍,俗話說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民眾們或多或少都受到一些 牽連,可偏偏衛海棠是個護短溺愛的父親。民眾們有苦說不出,是敢怒不敢言,怨氣一直積累到今天,契機之下,終于徹底爆發了。
白銀堡里,衛海棠心急如焚,來回踱步。
“老祖,還是讓我出去吧,不然衛家這幾百年的基業,就要毀在我手中了啊!”
“孫兒,莫急,莫急…”衛天宇安慰道,“我等苦心經營之所,還不至于這么脆弱。”
“可是…”衛海棠欲言又止。
“這幾天我查過不少資料,那金瞳魔女性格跳脫,恣意任性,經常不按規矩出牌,只怕你出去見面,當場就被她格殺。”
衛天宇聲音慈祥,“我已經將情況告知拉姆斯登。”
“我與他尚有幾分微薄交情,等他來了,我們再做打算。”
“金瞳魔女火燒烏鴉市,殺孽太重,現在為了挽回名聲,應該還不至于下令屠城。”
“你就耐心等等吧…”
得了定心丸,衛海棠終于平靜下來。只要拉姆斯登愿意前來,一切還有轉機。
此時,銀鷹領上空,一只飛獅馱著兩個人飛過高聳的城墻。
“她在那邊!”
飛獅扇動蝠翼,沖向高空。
云層的末梢,一架黃金戰車探出半個車身。車頂上坐著一名窈窕少女,翹著白生生的小腿,腳丫子搖晃著,悠閑隨意。
“咦,兩位愛卿居然在一起?”看到乘坐蝎尾獅飛來的兩人,少女露出意外的表情,隨即露出尖尖的虎牙,展露笑顏,“看到兩位愛卿能相親相愛,團結一致,本公主甚是欣慰…”
可話說到一半,少女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晴天轉陰,一百八十度大變臉!
只見她目光咄咄逼人,盯著陳興,“你怎么摟著我女朋友的腰?”
陳興像是觸電一般,急忙縮回摟在蕾西腰上的手,解釋道,“風太大了,怕掉下去…”
“那你就掉下去啊。”阿麗雅沒心沒肺地說道。
“呃…”一時之間,陳興竟然無言以對。
“呼啦!”
蝎尾獅扇動蝠翼,在戰車上方盤旋了一圈,這才落下車頂。
這是蕾西刻意所為,為的是叮囑陳興一句,“我們的事情,千萬不能讓她知道了。”
“曉得。”陳興低聲回答。
即便蕾西不說,他也不會自尋死路。
“參見主上。”陳興一下飛獅,馬上就行君臣之禮,單膝下跪。他這是為了轉移注意力,免得阿麗雅又提剛才的事情。
原本在外面不需要行跪禮,但蕾西也被迫跟著單膝下跪,“參見主上。”
“怎么,開不開心?”阿麗雅很自然就搭上陳興的肩膀,然后指著遠處地平線上的白銀堡,“等下我就拆了它,替你出口氣。”
陳興本想說一句“謝主隆恩”,但感覺太穿越了,改為嘿嘿一笑。
不知道為什么,大概阿麗雅妖嬈又可愛的樣子勾起了過往的回憶,陳興下意識地伸出手,摟住對方的小蠻腰,仿佛一對站在山頂上眺望風景的小情侶。
“手…”阿麗雅撇了他一眼。
“什么手?”陳興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的手。”阿麗雅耷拉著眼皮,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陳興終于聽懂了,急忙縮回手,插進褲兜里,吹了聲口哨,像是什么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在他身后,蕾西銀牙咬碎,死死地盯著他,一對美目快要噴出火來。這個無恥之徒,剛欺辱完她,又來欺辱她的戀人,就算碎尸萬段也不能解她心頭之恨。
“你去叫陣。”阿麗雅說道。
“好!”陳興點頭,從戰車上一躍而起。
叫陣這種事情,肯定要男人去做,沒道理讓兩個女人去陣前叫囂,多影響美女形象啊。
“哈拉!”
一架哥布林戰機飛出領域,陳興踏在戰機背上,朝著白銀堡方向飛去。
可還沒飛出多遠,木制戰機就承受不住重量,稀里嘩啦地散了架。第二架戰機飛出,陳興跳了過去,繼續飛行,然后又散架,又派出第三架。
每架戰機只能飛出一段距離,到了第四架的時候,一架利刃戰車從戰車群中飛出,八匹夢魘馬蹄踏烈火,從后面追上來。
陳興跳上戰車,兩指并攏朝,后方的阿麗雅揮了一下,以示感謝。
戰車停在白銀堡上方,陳興鼓足中氣,大聲喊道:“衛海棠,枉你為一國之主,不顧千年傳統,故意毀壞榮耀決戰!”
“做出如此背信棄義,豬狗不如之事,你還有什么顏面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勸你早點兒放棄抵抗,出來受死!”
聲音遠遠傳去,白銀堡里卻毫無動靜,沒有人出來。陳興鼓足力氣,準備繼續叫陣,卻見前方金光一閃,一道巨大的拱門憑空出現。
拱門通體黃金,古樸敦厚,門框上鐫刻古老的繪畫,仿佛經歷了無盡歲月。
莊嚴的圣樂自虛無中傳來,仿佛一千架風管琴同時鳴響,氣勢恢宏,沖破云霄。
“哐當!”
大門被推開一條縫隙,一位白袍老者走了出來。
鶴發童顏,精神矍鑠,正是世界守護者拉姆斯登!
與此同時,白銀堡中響起清澈的鳥叫聲,陽臺上飛出一只銀翅鳥,在空中體型急速放大,瞬間遮云蔽日,展露鯤鵬之姿。
鳥背上站著兩男人,一個中年,一個老邁,正是銀爪公國國主衛海棠和他的祖父衛天宇。
“怎么又是你個老頭子!”
不知什么時候,阿麗雅來到陳興身后,聲音脆亮,如同出谷黃鶯,悅耳動聽,但內容卻談不上舒適。
“一天到晚多管閑事,也不怕摔壞了骨頭!”阿麗雅小聲嘟嚷著,然后面露威嚴,朝衛海棠爺孫一指,高聲道,“銀爪公國違反規則在先,本公主出手在后,完全符合王者宣言的補充條款。”
她看向拉姆斯登,宣布道,“世界守護者,你可以回去了!”
拉姆斯登與衛天宇對視了一眼,轉頭面向阿麗雅,紅潤的臉上帶上了幾分討好的陪笑,“公主殿下,您說的對,他們確實違背了榮譽決戰的規則,但是…”
“但是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阿麗雅強勢地打斷拉姆斯登,質問道,“你是想帶頭破壞王者宣言,包庇某些人嗎!”
“不,不是…”拉姆斯登連忙否認,表情十分局促。作為世界規則的守護者,卻被扣上破壞規則的帽子,其中尷尬可想而知。
“那你為什么還不走?”阿麗雅眼中燃氣金色火焰,同時空中的兩顆大眼球緩緩轉動,金色豎瞳鎖定拉姆斯登,毀天滅地的威壓彌漫而出。
“這,這…”
拉姆斯登額頭直冒冷汗,似乎進退兩難,顯得十分狼狽。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掃過阿麗雅身邊的陳興,頓時一亮。
“公主殿下,請等等,容我跟這位陳統帥說幾句話。”拉姆斯登請求道。
“跟他?”阿麗雅有些意外地看著陳興,似乎沒想到拉姆斯登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不僅是阿麗雅,陳興也沒想到,而且心里慌得要命。拉姆斯登的表現,就像他們私底下有什么聯系一樣。
這可是背主的大忌,隨時面臨滅頂之災。
“守護者大人,在下人微言輕,您是不是弄錯了?”陳興趕緊撇清關系。
“沒錯,就是你!”拉姆斯登絲毫不給陳興辯駁的機會,“你是這場榮耀決戰的直接發起人,同時也是銀爪方違背規則的最大受害者,你的態度直接決定了這起事件的正義性。”
“這…”陳興看向阿麗雅,用目光征詢對方的意見。就算要私底下談,那也得主子同意才行。
阿麗雅思考了一會兒,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最后點頭同意了。
“陳統帥,這邊請!”
不等陳興做出反應,拉姆斯登就抓住他的手腕,飛到云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