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小時后,陳興出現在距離高塔十多公里外的村鎮里。這里到處都是低矮的民房和農用設施。每走一段路,他就會爬上附近教堂的屋頂,觀察四周。一方面是為了尋找穩定的空間裂縫,另一方面是為了防范追蹤者。
他現在就是一個移動的錢箱,難免有人會打他的主意。黑骷髏、次郎團都有可能派人過來截擊。另外,阿喬木也沒有喪失戰斗力,不能掉以輕心。
陳興趴在教堂的鐘樓上,目光透過望遠鏡,觀察著前方大片高矮不一的石砌房屋。
幽暗的綠光中,有什么東西動了一下。聚焦過去,發現了三條模糊的人影。他們的行動方式非常專業,盡量靠著建筑物移動,減少被發現的概率。
正所謂來者不善,善者不來,這時候出現在這里的,十有是奔著他來的。
他取出“大黑雕”。這是他給新到手的步槍起的名字。
這把槍通體漆黑,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造型和加蘭德步槍有幾分相似,但更粗獷,更沉重,威力也強了數倍。而雕是體型最大的猛禽,用來形容再貼切不過了。
他有個備用的防反光四倍鏡,是以前買“夜梟”的時候附送的。他一直在用“獵象”上拆下來的八倍鏡,之后跟著夜梟扔進鏡子里。
“大黑鷹”不是專業的狙擊槍,射程沒那么遠,有四倍鏡就差不多了。雖然卡槽不一樣,但大體上差不多,用布條纏繞固定就行了。只是這也一來,大黑鷹顯得更土氣了,就像邊遠地區山民打獵用的槍,又老又舊。
不過這樣也好,陳興從來就是個低調的人,對炫酷耍帥毫無感覺。以他三世為人的經驗來看,無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在生活圈里,愛出風頭的人沒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原因很簡單,風頭出得太大,自然擋住了別人,自然就會招來嫉妒和敵意。這樣人多了,結果就是處處受制、影響多多。
人生有起有伏,很難事事如意,總有不小心踩空,掉下井里的時候。可這時候,等待他們的往往只有石頭,而不是救命的草繩。
思緒之間,陳興抬起槍,瞄準目標,緩緩壓縮靈能,灌入槍膛。他擅長中遠距離作戰,不能等到對方接近才還擊。無論警告還是直接擊殺,都必須提早做準備。
使用技能的過程中,他明顯地感覺到靈能的流速變快了。原本一分多鐘的壓縮蓄能過程現在只需要三分之一的時間。雖然不知道“大黑雕”的材料參數和符文回路的屬性,但從他以往的經驗來看,秘銀含量超過百分之十,并鐫刻了至少兩個符文回路,一個是提升蓄能速度的,另一個是增加威力的。
三人貓著腰,在石屋間潛行,距離陳興的位置越來越近。
隨著時間的推移,模糊的身影愈發地清晰起來。當陳興認出他們的一剎那,心臟猛縮了一下,扣著扳機的手指不由得顫抖起來。
大鼠、鐵炮、熊奔,難道鐵諾要害他!
不,不可能!
他很快就否定了。那個鐵與血鑄就的男人,寧死都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他馬上就想到了沈光明。也對,他上一世就有個疑惑——以鐵諾這樣的性格,是怎么發展起來的?
哪怕上一世的雷光團只是個二流的傭兵團,也不合理。
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冰冷、殘酷、無情,實力為尊,弱肉強食,容不下深情厚誼、忠肝義膽,唯有心黑手狠,絕情絕義,才能平步青云,扶搖直上。
他現在總算明白了,一切都是因為沈光明的存在。
心不狠,手不辣,怎么賺第一桶金?
看著曾經的兄弟,陳興胸口有些發悶,腦海中不斷閃過上一世的片段。
可是,留給他思考的時間不多了。對他來說,他們是兄弟,但對他們來說,他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陳興一咬牙,手指停止顫抖,穩穩地扣住了扳機。
“沈光明,你這個畜生!”聲音在胸膛里咆哮著,悄聲無息,卻充滿了滔天的怒意。
即便理智的他,也感到了撕心裂肺的痛苦。
“大鼠、鐵炮、熊奔,以前在雷光團的時候,曾經受過你們的照顧。”
“這一槍,是我欠你們的!”
剎那間,三重奏符文綻放萬丈光輝,一發靈能破甲彈轟然而出。
巨大的槍聲響徹了寂靜的夜空,仿佛天神降下的怒雷,摧枯拉朽,震天動地。
再然后,一切都歸于了平靜…
遠處的三人,呆呆地看著身前半塌的石屋,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許久過后,大鼠吞咽了一下,艱難地蠕動著嘴唇,聲音又干又啞。
“回去吧,任務失敗了…”
鐵炮和熊奔同時轉過頭,有些不解地看著大鼠。
“他是在告訴我們,他不想殺朋友。”大鼠說道。陳興的這一槍,不多不少,只差半米就能把他轟碎。
說完,他面朝彈道的方向,鄭重地抱起拳頭,深深地行了一禮。鐵炮和熊奔隨即醒悟過來,也跟著抱拳行禮。接著,三人轉身就走,沒有片刻的停留。
看著逐漸消失在視線中的身影,陳興重重地呼出一口氣,總算不用痛下狠心,手刃兄弟了。
“呵呵…”
突然之間,身后傳來嗤笑聲。陳興頓時一驚,猛地轉過身,槍口指著笑聲的位置。
“真沒想到,你還是重情義的人啊”
幽綠的光線中,教堂的后方站著一個女人的身影。雙方一高一低,直線距離不到三十米。這女人身材健美,有著明顯的肌肉曲線,正是阿喬木無疑。
陳興暗自叫慘,三重奏才剛剛用完,就殺出個女羅剎來,這回可真是大麻煩了。
“阿喬木,我念舊情不殺你,你卻三翻四次害我,是不是要逼我痛下殺手,你才開心!”
雖然心里打鼓,但陳興臉上沒有表現出來,而是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
“念舊情?”阿喬木冷笑起來,“你是在說笑話嗎?雖然我是個笨女人,但基本的智商還在。要不是我力氣比你大,早就被你開膛了。”
“不,你已經開膛了,只是開得不夠大而已。”
阿喬木說話的時候,陳興暗自蓄能。在她快要說完的瞬間,猛然扣動扳機。阿喬木卻不閃不避,藍盈盈的子彈打在她胸口上,只是后退了半步,毫發無傷。
兩人距離太近,陳興來不及壓縮靈能,只能進行普通的蓄能射擊,更沒有三重奏加持,顯然對阿喬木無效。
“來啊。”阿喬木挑釁道。
陳興再次使用蓄能射擊,而這次阿喬木已經有準備了,居然連退后都不用就擋住了他的攻擊。
一般來說,子彈對靈能護甲的攻擊效果分為三個等級,分別是彈飛、消耗和破防。
當靈能護甲的強度遠高于子彈的沖擊力時,彈頭將無法破開光膜的表層,將直接被靈能分子彈飛,所造成的傷害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當靈能護甲的強度和子彈的沖擊力相差不遠的時候,彈頭能擦破光膜的表層,但不足以破開防御,傷害到本體,只能在一定程度上消耗對方的靈能。
當靈能護甲的強度遠低于子彈的沖擊力時,彈頭將沖破光膜,對本體造成傷害。
從阿喬木的受挫反應上看,陳興的攻擊處于第二個等級——消耗。
也就是說,陳興處于極大的劣勢。只要阿喬木能承受他的攻擊沖過來,他就等于沒了半條命。要知道,他一刀砍不死別人,別人卻能一刀要了他的命。
“我知道你有一個爆發性的能力,但經過我這段時間的觀察,你每次用完后,需要休息一段時間才能恢復。”說到這里,阿喬木笑了,“我猜得對嗎?”
陳興背后冷汗直冒,但臉上依然淡定,“你可以試試看。”
“還嘴硬!”阿喬木咬了咬牙,臉色逐漸變冷,“我一直跟著你,就是為了等你用掉這個能力。”
她伸出舌頭,很用力地在飽滿的嘴唇上舔了一圈,“我可以向你保證,你的死將會很漫長。猿老五只是開胃菜而已,你才是正餐…”
一瞬間,陳興從頭涼到腳,朝阿喬木開了一槍,然后轉身跳下鐘樓,拔足狂奔。
阿喬木沖破教堂的窗戶,從正門追出來。陳興一頭扎進居住區,靠著靈活的身形在石屋間左拐右拐,試圖甩開阿喬木。
但在這種地形上,追比逃有優勢,盡管他的敏捷比對方高,卻始終拉不開距離。
就這樣,兩人你追我趕,跑了將近二十分鐘。漸漸地,陳興的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體質的差距在這時候顯現無疑,他才十九點,是標準成年男性的一點九倍,充其量就是個二流的長跑運動員。而更要命的是,阿喬木一直在后面用語言刺激他。
“是不是不行了?”
“不行就停下歇歇吧,我給你十分鐘休息。”
“放心,我們的時間還長著呢。”
“我迫不及待的,想要聆聽你的慘叫。我想,那一定會很甜美。”
即便他心志堅定,在這種絕境之下,也難免生出放棄的念頭。
“別忘了,你還欠我一條命!”
陳興一邊跑,一邊扭頭喊道。當然,他不是真的指望阿喬木會信守承諾,只是想干擾對方的思緒。
“所以我會好好對你,給你一個最難忘的夜晚。”
“想想猿老五,他叫得多開心。”
“你這瘋子!”陳興忍不住罵道。
“你才剛認識我嗎?還是說,你一直裝著不知道?呵呵呵呵呵呵…”說著說著,阿喬木放肆地笑了起來。
拐過一條巷子,前方出現一個三層的大石屋。陳興踏著旁邊的矮墻一躍而起,跳上馬廄的屋頂,然后踩著窗戶爬上二層,再竄上三層的屋頂。
阿喬木想追上來,立即被拔出銀星的陳興幾槍轟了下去。
“跑不動了嗎?呵呵呵…”
阿喬木沒有急著追上去,而是在下面發出戲謔的聲音。那樣子,就像一只戲弄老鼠的貓。
“還有商量的余地嗎?”陳興問道,目的是拖延時間,恢復體力。
“有啊。”阿喬木說道,“你跪下求饒,懇求我的原諒。”
“能不能換個別的。”陳興問道。
“這很難為你嗎?”阿喬木雙手抱胸,反問道,“怎么不想想拿我當槍架的時候,或是跟我玩電擊游戲的時候?”
“如果這些事情對你造成了傷害,我向你道歉。”陳興真誠地說道。
“想拖延時間?”阿喬木直接說破了,“我的體質超過六十,而你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同樣的時間里,我恢復的體力是你的三倍,有意義嗎?”
不得不說,這句話讓陳興產生了很大的絕望。猿老五臨死的慘狀浮現眼前,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呵呵呵,你害怕的樣子可真迷人,或許我能讓你多活一段時間。”阿喬木笑了起來。
看著阿喬木一副吃定他的樣子,陳興不禁怒由心生。反正橫也是一刀,豎也是一刀,要死也不能死得窩囊。當即把心一橫,臉色陰沉地說道,“我承認,你現在確實有優勢…”
“但我告訴你,如果這次僥幸讓我跑了,你就準備做噩夢吧。”
阿喬木的眼中閃過一絲恐懼,雖然只有一瞬間,但還是被他捕捉到了。他可以確信,阿喬木因為某些不知名的原因害怕著他。
漸漸地,阿喬木的表情變得兇狠而扭曲,蠕動著嘴唇,仿佛在自言自語,“死,死,死…”
陳興繃緊著神經,隨時準備拼死搏殺。卻在這時,遠處劃過弧光,一道空間裂縫憑空出現。
他看到的同時,阿喬木也看到了。
一時間,氣氛變得凝重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