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北方聯盟與北方四國同盟停戰協議結束還有十分鐘。
這四個月以來,龍涎河北面風平浪靜。北方聯盟沒有任何軍事動作,既沒有組建新的集團軍,也沒有重新任命任何一位軍事將領,一切照舊,似乎還沒有從上一次的挫敗中緩過勁來。
傳言北方聯盟軍費拮據,其最高首領——惡魔公主阿麗雅為了籌集軍費,竟然自己跑去黑死大陸的零區冒險,似乎還受了不輕的傷。
一切的跡象表明,北方聯盟失去了最開始的戰意,仿佛在高額軍費的泥潭中難以自拔,變得遲緩笨拙,效率低下。
銀爪公國以北,黑矛公國的黑山城堡中,燈火通明,正舉行著一場宮廷舞會。
高腳酒杯反射著水晶燈的光芒,華麗璀璨。光滑的大理石平面倒映著舞池中翩翩起舞的紳士先生和貴婦小姐們。
大廳的一角,一個相貌冷峻的男人倚在窗臺上。姿勢優雅,一只手下意識地晃動著杯中的紅酒,眉宇間卻透著幾分桀驁不馴。此刻他正望著窗外的明月,眉頭輕蹙,似乎正在思考。
“你今天好像興致不高啊,林遠征,難道黑矛氏族的女孩已經對青丘之狐失去了吸引力?”
一個穿著黑色禮服的貴公子走過來,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他身形挺拔,如同一桿插在地上的標槍,雙眉上揚,劍指蒼穹,儒雅中透著一股凌厲的殺氣。
他就是黑矛公國的大王子漢克·巴特利。他的父親是前禁衛軍統領、黑矛公國國主、黑矛侯爵埃爾維斯·巴特利,母親是馬蘭皇族的長公主。
漢克·巴特利曾在黑塔學院求學,同時也是黑塔無上神教的忠實信徒。求學期間,他結識了博拉格的弟子之一,青丘之狐林遠征。兩人志趣相投,很快就成為了無話不談的親密好友。
這次龍涎河局勢動蕩,就是漢克·巴特利邀請林遠征過來,擔任同盟總指揮的。
“你不覺得,太安靜了嗎?”林遠征回過頭來,卻是答非所問,沒由來地反問了一句。
身為好友,自然能聽懂對方的意思。漢克·巴特利朝對方舉了下酒杯,調侃道,“是不是昨晚黑矛氏族的女孩太熱情了?勞累過度,有些神經敏感了?”
然而,黑矛大王子的玩笑并沒有讓氣氛變得輕松,好友眉頭反而皺得更緊了。
“我肯定漏掉了什么…”林遠征自言自語地說著。
以那位公主的性格,恣意任性,膽大妄為,且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在赤巖山脈吃了那么大的虧,怎么可能風平浪靜,不回來找場子?
但是各方面的情報都表明,惡魔公主確實什么都沒做,每天窩在千燭大廳里。據說最近還請了位新禪宗的大師,說要研修佛法,頤養心性。
不用說,這肯定是騙人的。一夜之間焚毀烏鴉市的惡魔公主竟然要修心養性,說出去連三歲孩童都不會相信。
但是,行為可以騙人,財政支出卻不可能騙人。
這四個月來,除了一些固定的軍費開支,北方聯盟的國庫沒有任何一筆大額支出。好像真的是財政困難,收緊國庫。
“巨蜥城的英雄藥劑脫銷?”
林遠征忽然想起眾多情報中的一條。當時并沒有引起他的注意,這只是情報系統的慣例,但凡一些特殊的、不合常理的事情都會進行匯報,但絕大多數都沒什么意義,只是作為輔助材料。
英雄藥劑的使用量非常小,通常只會被當做毒藥使用。但這樣的情況非常少,在明網監控下任何行為都會被記錄,加上英雄藥劑價格昂貴,下毒比買兇刺殺的成本要高得多。
除非,有哪個喪心病狂的組織批量使用…
“糟了!”
林遠征猛地抬起頭,臉色驟變,“赤巖山脈!”
與此同時,在赤巖山脈北面的荒原里,夜色濃稠,寂靜無聲。
一抹熒光亮起,微弱如螢蟲。
黑暗之中,一道身影站了起來。如果有光線,就能看見這個人披著土紅色的斗篷,與腳下紅色的泥土融為一體。
“雷光團。”
“在。”
“大師團。”
“在。”
隨著聲音響起,身后無數斗篷掀開,一道道人影站了起來。
定眼看去,大約有兩百多人。
“過了今晚,我們將載入史冊。”
“記住那些犧牲的兄弟,他們都在天上看著我們。”
“此戰,只許成功。”
“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兩百多道身影佇立于冰冷漆黑的荒原中,如同沉寂的石柱,靜默不語。
從五月初到現在,經歷了三個月的掙扎,八百人中,兩百零六人活了下來。
這是一個奇跡,整體存活率高達百分之二十五。
這些人經歷了數次生死大戰,從黑死大陸到龍爪山脈,再到無盡深淵,身經百戰,意志堅定,加上他們抱著必死的決心,進階的成功率大幅度上升。
相比普通的進化者,擁有異種血脈的他們,身體機能更為強悍。
當代表著時鐘、分鐘、秒鐘的數字全部歸零的瞬間,陳興向下一揮手,兩百多道人影同時撲向前方的山脈。
他們腳步輕巧,行動迅捷,如同一道道掠過大地的黑影,悄無聲息地逼近紅土巖山體,然后像一只只靈活的猿猴,在山石間跳躍前行。速度之快,讓人眼花繚亂。
“誰在那里!”
“呃啊!”
巡邏的士兵還沒來得及看清人影,就已經被一刀封喉,從山坡滾落下去。
轉眼之間,黑影沖進赤巖山脈第一道防線。雪亮的刀光頓時映得山頭一片慘白,寒芒如流星飛竄,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四處潑灑。
“快快快!”“不要停留,殺完就走!”“走,去下一個山頭!”
由兩百多名鎮守級強者組成的突襲隊,在夜色的掩護下,如入無人之境,接連突破赤巖山脈的防線。
在赤巖侯爵銅錘·格蘭瑟姆得到四國同盟總指揮林遠征提醒的時候,紅龍公國的突襲隊已經突破七重山的第三重防線。
一開始的時候,赤巖侯爵還有些不以為然,覺得青國山民見識短淺,小題大做。赤巖防線固若金湯,是用過去千百年的歷史證明的。
當前線告急的消息傳到王宮,赤巖侯爵整個人都呆住了,瞪圓著銅鈴般的眼睛,一臉不可置信。
回過神來的時候,握緊拳頭的銅錘·格蘭瑟姆一下砸碎了王座的木頭扶手。
“你在說什么!”
他大吼著,嚇得傳訊官雙腿發軟,通的一下雙膝跪地。
“赤巖山脈北部的第三重防線被突破了,他們正在進入第四重。”
“我在那里有五位子爵,一位伯爵,他們都在干什么!”
“扎克子爵他,他殉國了…”
“什么!”銅錘·格蘭瑟姆臉色鐵青,胡須直抖。
“其他人,其他人還在趕去的路上。他們,他們的速度太快了,我們,我們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傳訊官戰戰兢兢,說話都結巴了,“他們很強,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他們都不怕死,就像,就像一群野獸,不,是發瘋的野獸!”
“灰鬣·格蘭瑟姆!”赤巖侯爵大吼著。
一名矮壯的年輕人越眾而出,單膝跪在王座之前。
“父王,灰鬣在此。”
“我命令你,立即帶上兩位伯爵,前往赤巖山脈北部,我需要見到一麻袋偷襲者的腦袋!”
“我將會帶回一馬車的腦袋!”灰鬣·格蘭瑟姆錘擊胸膛,“為了格蘭瑟姆的榮光!”
然而,當灰鬣·格蘭瑟姆剛調集完人手,還沒爬上浮空艇,就已經傳來第四重防線被突破的噩耗。
赤巖舉國震驚,上次被突破第四重防線,還是紅龍、河雀、黑羽同時進攻的時代。銅錘·格蘭瑟姆再也坐不住,砸碎了千年老樹樁做成的王座,騎上他的火焰山羊沖天而去。
而這時,陳興正帶著人往第五重防線奔襲。
之所以能取得這樣的戰果,一是出其不意,打得對方措手不及。赤巖山脈的守軍根本沒有預料到,停戰協議結束的時刻,就是進攻的時刻。
二是力量高度集中。兩百多名鎮守級,并且都是通過注射英雄藥劑,在生死線上掙扎回來的異種血脈進化者,身體強度比普通進化者高出一個臺階。再加上兩個擁有越階能力的準領主級,一個有哥布林大軍,一個有圣域武裝櫻花盔甲。如此強大的戰力,全部集中在一個點上,如同破軍之矢,在鐵桶般的防線上,硬生生地扎出一個洞來。
現在的戰果,已然是空前絕后,但這還遠遠不夠。只有將七重山捅個底朝天,將赤巖公國的顏面摁在地上反復摩擦,才能讓惡魔公主的威名重回巔峰。
也只有阿麗雅恢復威信,才能力排眾議,破格提拔他。
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否則以他的能力和地位,別說高位了,就算給個中層軍職都會惹人非議。
赤巖山脈一戰,可以說是深度體現了紅土世界的上層規則。
世界不是某一位強者的世界。即便阿麗雅實力再強,能夠獨力對抗三位至尊強者而不落下風,也不可能擊敗所有的反對者。
想要獲得勝利,就要尊重世界的法則。
阿麗雅的目標是統一龍涎河北方,然后揮軍南下,與翠麗絲決戰。
而想要完成統一北方的目標,就必須依靠國家的力量。
而想要依靠國家的力量,就必須尊重千百年來形成的社會規則、人情世故。
他陳興一沒有世家背景,二沒有頂尖實力,破格提拔,只能被當做是小白臉。
在這種情況下,即便他得到了位置,也得不到尊重,特別是在崇尚武力的龍涎河諸國,肯定處處受制,難以真正掌權。
所以,他必須闖出自己的名聲。
這一戰,不但是為了阿麗雅,也是為了他自己,更是為了所有人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