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克的動作很慢。
賴德知道,本來這樣修修補補的工作,皮克用一個小時就能完成,可是此時已經到了深夜,兩個人還在忙上忙下。
最后,賴德將皮克扶下了梯子。
看著眼前的成品,賴德不禁在心里贊嘆皮克手藝之精。
制作間里的事情,就像是做了一個夢。
仿佛一覺醒來,雕像就恢復如初了。
賴德站在那里,默默地想著該管那個啞巴管家要多少酬金。
皮克就靜靜地站在賴德身邊——身受重傷的他,雖然堅持到了現在,但是也到了體力的臨界點。作為一個單純的木匠,總有著細心的本能。他再次檢查了一遍雕像,確定已經做到了最完美的狀態。
最后,皮克看著這副雕像,然后他笑了——他的笑容里仿佛多了一些從前不曾有過的東西。
這時,賴德問:“要吃點什么東西嗎?我們可是從中午一直忙到了現在啊。”
“隨便吃點什么都行。”皮克說,“來點牛肉。”隨即他又說。
“啊?”賴德疑惑,“你在說什么?”
皮克知道身體里另一個聲音正在抗議,無奈,他說:“我說隨便吃點牛肉就好。”
“牛肉,家里沒有那種東西,想吃牛肉我們得去飯館。可是現在飯館已經關門了。”賴德撓了撓腦袋。
“那他媽的有什么趕緊拿出來!”皮克怒吼。說完,他被自己嚇了一跳,“不,這不是我。”他否定,隨即又說。“剛剛說話的是你。別否認皮克”
吞咽了一口唾沫,賴德看著眼前自言自語的皮克,想張嘴說什么,最后張了張嘴卻是完全插不上話,只見皮克在那里又說:
“剛剛一定是你!朱天,我可從來不會罵人”
“放屁!別啥都賴我。”
“那他媽的就是你!朱天,你的情緒時時刻刻在影響著我。”
“你看看,你又罵人了。”
賴德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自言自語的家伙走出了制作間,朝他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這次,賴德確定,皮克沒有再走向驢棚子。
皮克回到貯木場的第二日中午,鎮長家派出來四個仆人來取雕像。
此時,賴德手里拿著一袋子他們給的酬勞,然后看著這四個麻桿仆人艱難地將雕像放倒,然后抬了出去。
啞巴管家站在院門口,對著賴德哇啦哇啦的說了幾句,然后給了他一張請柬。
“這是什么意思?”賴德看著手里的紅色請柬,就想去問那個老管家。但隨即他又想到老管家是個啞巴,就只能作罷。
看著四個仆人艱難地抬著雕像緩緩離去,賴德搖了搖頭,然后看了一眼手里的請柬。
不等他打開來看,一只手伸過來,將請柬搶走了。
“皮克?這個請柬是給我的。”賴德就要去搶,卻是搶了個空。
“這上面明明寫著邀請雕像的制作者去參加宴會,你是雕像的制作者嗎?”皮克搖了搖頭說,他眼睛里閃動著特殊的光芒。
“其實,他們邀請的應該是咱們的祖父,在他們眼里,祖父才是雕像的制作者。”
“祖父正在睡午覺,我替他去了。”皮克笑著說。
“可上面寫著是晚宴。”
“晚上祖父也要睡覺的啊…”
“皮克你…”賴德看著皮克走回了他的屋子,疑惑地摸了摸腦袋,昨天明明還是一副悵然若失、精神失常的狀態,怎么今天又變回來了。
皮克的屋子里。
他重新翻看了那張請柬,上面寫著這樣的一行的工整字體。
“隆重邀請雕像的制作者蒞臨鎮長城堡參加晚宴,屆時,鎮長大人會親自出面致謝,請于晚宴開始之前到場。”
晚宴?致謝?
皮克本以為這是婚禮請柬…他能想到,賴德之所以會搶這封請柬,也是因為賴德并不顯讓他去參加海斯珈的婚禮。
但很明顯,這并不是婚禮請柬,沒有婚禮是會在晚上舉辦的。那么這個舉辦這個晚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皮克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看著那一雙異色的瞳孔,他說:“想要參加晚宴,需要一件漂亮的衣裳。”
但隨即,他嘴角泛起了一抹邪笑,并發出了否定的聲音:“漂亮的衣裳?不!我覺得你更需要一把劍,一把磨得鋒利的劍。”
那抹邪笑消失:“我去見海斯珈,希望我在見海斯珈的時候,你不要影響我。”
“哦?皮克,你什么時候這么強硬了?我還以為你會哭著求我。”
“別這樣冷嘲熱諷,這件事對于我來說很重要!”
“你去參加晚宴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的語氣冰冷。
“只是去看她,看她一眼就好。”
“哈哈哈哈!看她一眼?相信我,你會忍不住跟她說話的。如果你看見她笑著挽起比薩的手,那個場面一定很有趣。”
“…”他開始沉默。沉吟了良久,他才說:“朱天,你把憤怒帶給了我…然而,我此時覺得這是一件好事。”
“怎么?你想明白了,要帶著劍去嗎?我覺得用刀更好,相信我,刀比劍好用多了…”
“不!我只想帶著貴族手杖。”皮克撫摸了一下桌子上的貴族手杖。
“貴族手杖?難道你恢復精神力了嗎?”朱天的聲音顯得有些詫異。
“沒有…不過我發現了一件好玩的事情。”皮克笑著說。
“好玩事情?”
他從懷里拿出了一個黑得透亮的石頭,這快石頭只有拇指指節大小,完完全全地不規則形態。
“魔晶石?”曾經,朱天把這塊魔晶石借給了賴德,皆以用來打電話…“我們都失去精神力了,所以這塊魔晶石已經沒有用處了吧。”
“難道你忘記了嗎?這魔晶石里面還有一股我的精神力。”皮克緩緩轉動著手里的魔晶石。
“什么意思?就算里面有你的精神力又如何,你能感受得到?”
“當然,剛剛賴德將這魔晶石交給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感受到了!”
“那…這確實算是一個好消息。”朱天撇了撇嘴。
“我可感受得到,我能調動里面的精神力,但是…”他又遲疑了。
“但是什么?”朱天問。
“我也不確定,精神力就像是消耗品,我或許能調用一次,但應該也只有一次…而且我能確定的是,我之前留在里面的精神力并不多,所以應該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這也算是個好消息了…往往有時候,只需要一次超自然的力量就能救你的命。”他有著無聊的對著銅鏡說,“走吧,我想吃牛肉了,去參加晚宴去吧。”
“去買一件新衣服?”皮克說。
“你身上還有錢嗎?”
日落之前。
一輛一輛拉滿貨物的黑色馬車將整個街道堵得嚴嚴實實。
兩個穿著黑色仆人服裝的年輕人站在鎮長的府邸門口,一輛一輛地核對著馬車上的禮品名目。
“深海鮑魚一千…”
“水晶杯二十…”
“草原犀牛角五十…”
“雪地貂皮三十…”
兩個小仆人在旁邊核對賬目,老管家霍德則檢查請柬,彬彬有禮地迎接一個又一個貴客的到來。直到,他看見了一張特殊的請柬。他緩緩抬頭。臉上露出了驚愕的表情。
只見眼前,是一個穿著怪異的家伙,怪異的白色衣服,怪異的白色襯褲,還有一頂怪異的藍帽子。
為什么他會覺得怪異呢,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有人過這樣的服裝,或者說,整片大陸也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服裝!
怪異…但!這身服裝看起來卻是出奇的整潔,直給人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如果把這個家伙放到一萬人之中,絕對會脫穎而出吧!
老管家霍德又看了看手中的請柬。他暗暗思忖,原來這人就是那貴族雕像的制作者。難道藝術家都是這么特立獨行嗎?
皮克走進了鎮長家的大門,緩緩抬頭,那雙異瞳緩緩從帽檐下露了出來。
“朱天,你這是給我穿的什么啊?你看見別人詫異的目光沒有。”
“你懂什么?這叫西服!正式場合就要穿西服才能壓眾!我敢保證,一會等你走進宴會,所有人都不會比你更加出彩!”
事實上,早在三個時辰之前,皮克來到了多莉媽媽打工的裁縫店。巧合的是,多莉也在那里。就那樣,憑借他和多莉的關系,硬是從老板那里賒了兩大塊白布。本來,皮克只是想簡簡單單地做出兩件干凈的衣服,誰知道!朱天卻是直接奪過了身體的控制權,借著多莉和她媽媽的幫助,做出了這件“西服”。
皮克覺得,這件白色西服的唯一好處是,不讓自己脖子上的白色紗布看起來太明顯。
“進來之后你就不要隨便搶奪身體了,不然別人會以為我是一個瘋子,雖然我現在穿的已經像是一個瘋子了。”皮克不自覺的拉高了衣領,想遮擋住暴露在脖子外面的繃帶。
“相信我,你絕對是這條街上最靚的仔!”
進來之后,是一片足以容納數百人的巨大廣場,廣場兩側是兩行二層小樓,里面應該是仆役住的房間,小樓的盡頭是鐘樓,此時,一聲又一聲的鐘聲響起,激蕩出了古樸而又醇和的聲音。
但此時,就在這二層小樓之間的廣場之中,聚集著一波又一波的人。粗略看去,大概有一百多人,嗯…也或許有二百多人。耳朵里全都是他們的嗡嗡的交談聲,皮克只感覺腦袋都要被吵得炸裂了…
他們大部分是奧丁人和赤亞人,約德爾曼人則寥寥無幾。
這完全可以理解,能被鎮長邀請參加晚宴的人大多非富即貴,屬于和平小鎮的上流人,他們不是在和平廣場有著數個門面,就是擁有百畝良田的地主老爺。
至于那些少數的約德爾曼人呢,除了為數不多的幾個仆人,就是一些滿臉諂媚低笑的商人。
此時,廣場中出現了明顯的分派。
奧丁人站在一堆,他們人數眾多,幾乎占了一大半。赤亞人站在一堆,他們大多數是和平廣場商鋪的老板。約德爾曼人則擠在了最角落處,只有十幾個人…
這些約德爾曼人是一群生面孔,皮克卻是一個都不認識,想來也是,能接觸鎮長大人這種層次的人物他又怎么會認識呢。
本來,皮克走進來之后,想和那些約德爾慢人站在一起的,即使那些約德爾曼人他也一個不認識,但隨即他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他在那堆赤亞人之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黑德·耀斯!
所以,他緩緩向著那堆赤亞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