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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趙氏(下)

  時間來到了盛夏的尾巴上,只要再往前走一些,便到了那個碩果繽紛的季節。

  不少花兒已經開始收起了花瓣,遇到這風兒,蟬也懶得抱怨這炎熱的夏天了。

  而趙氏的宅院,仍舊流水潺潺,鳥語花香,時間仿佛不會在這座宅院上留下痕跡一般,它永遠的保留住了春的溫柔,夏的熱烈。沒有秋的悲涼,更沒有冬的孤寂。

  若是說謝氏的大宅充滿了書卷味和歷史韻味,王氏的大宅充滿了富麗堂皇和野心,那這趙氏的宅院,則是充滿了明媚和陽光,如同一個富家翁為了享受生活而建造的園林一般。

  這趙氏的大宅與王氏的大宅比起來,少了些富麗堂皇,甚至可以說是寒酸。畢竟這趙氏的地板是用青石板鋪陳而非玉石,水榭樓臺之上也有名家雕刻,但木料就顯得沒那么金貴了。最為重要的是,水榭樓臺上雕刻的東西,并非什么皇室專用的瑞獸,而是一些閑云野鶴。

  就這一眼看過去,少了些金錢味,比王氏給人的感覺不知道好了多少。

  但若是說它充滿了書卷味那倒也不盡然,大廳之中所有的陳設皆是全新的,而牌匾上的題字,也沒有名家風范,更別提風骨了。

  不過得說一句,牌匾上“趙氏”兩個大字雖然沒有名家風范,沒有筋骨,但有掛出來的自信。

  趙氏之中,沒什么有名的讀書人,不過有幾個武將,也有幾位從政的名人。

  當初在越州之戰時被徐長安收服的趙晉,便是出于這趙氏。晉王雖然有些討厭這趙氏,但不管怎么說,都是同一個老祖宗,趙氏中有才能者想當官,想出入為將,只要通過了晉王的考核,晉王也不介意舉賢不避親。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層關系,當初這趙晉才會那么容易便投于徐長安盔下。

  年幼的時候,晉王并不討厭這趙氏,并且還十分喜歡這趙氏的宅子。

  但自從父母去世,只留下他們姐弟之后,他便開始討厭起這趙氏來了。趙氏排擠他們,還想讓她姐姐去聯姻,要不是一位其它支脈的老輩人出面,恐怕這世間將會多一個凄慘的愛情故事。

  晉王叩動門環,便有小廝將門打開,一眼看過去,沒有夾道歡迎,沒有嚴陣以待,有的只是尋常富貴人家的淡漠和淡然。

  晉王微微一笑,正要踏入這趙氏大宅,便聽得這開門的小廝輕聲道:“晉王爺,老祖宗在大廳里等著您。七小姐讓我給您帶話,不必顧及她,您該怎么做就怎么做。”

  晉王點了點頭,這七小姐便是他的堂妹,當初她爺爺可幫了他們姐弟不少。如今趙氏針對她的兒子,便是沖著他來的。而這位堂妹擔心晉王會因為她兒子受到挾制,故此才買通了開門的小廝,前來通風報信。

  “多謝,我知道了。”晉王微微一笑,從袖口中掏出了幾兩散碎銀子便遞給了小廝。

  這是人情世故,而且他初回趙氏,哪怕是一個小廝,他都不想得罪。若是表現得太過于趾高氣揚,和在長安的自己不一樣,恐怕會引得這背后的大魚懷疑。

  晉王一路給了銀票,便往里走去,這趙氏除了宅子大一些,雕刻精美一些之外,和一般的富貴人家沒什么差別。

  當然,院子內池塘里的魚,可比他晉王府中的魚還要珍貴一些,院子里的樹,也是難得一見的品種。

  不過,對于趙氏這么大家業來說,這些東西也顯得正常。

  特別是和王氏的僭越之舉對比起來,那簡直就是老實百姓和叛賊的差別。

  晉王看著自己這熟悉的庭院,不由得感慨了一聲,抬步朝著內院的大廳走去。

  內院是趙氏一族除了祖宗祠堂之外,最為莊嚴之地。

  一般而言,族內有什么大事,都是在這內院里商議的。

  如今這趙氏一脈的老祖宗他喊祖爺爺,早就半只腳踏入了扶月境。可即便修為到了這個地步,他還是老得不成樣子,早在圣朝建立之時,就有傳言說這位老爺子不行了。

  但時至今日,這位老爺子還健在。

  其實按照修為來說,這位老爺子年紀并算不得太大,才三四百歲而已。修行到了至高境界,肉身雖然經不住時間的洗刷,但神魂和神魄卻能夠存活很久,以另一種形式存活下來。就像相柳一族的祖宗牌位一樣,就像帝俊一樣。

  帝俊其實能夠活得更好,也能夠再活一世,可他舍不得自己的軀殼,畢竟他可是天底下第一只金烏,這軀殼和常人軀殼不一樣,要強橫得多。這也是為什么在登神境,他依舊能夠以一敵三的原因。

  至于再活一世的想法,帝俊不是沒想過,只不過苦于找不到合適的軀殼而已。要不然,也不會煞費苦心的改了所謂的《天帝玄功》,他就是希望能夠找到一具適合自己的軀殼再活一世而已。

  而晉王的這位祖爺爺,一副行將就木的模樣,本來他才三四百歲,在半步扶月境中年紀并算不得很大。

  主要是因為這老爺子沖擊了好幾次扶月境,都失敗了,這才造就如今的模樣。尋常修士,能夠進入搖星境的,就算得上是天才中的天才了。而且,沖擊扶月境失敗后,大多數人都只有一個下場,便是身死道消。

  但趙氏的這位老爺子可不一樣,他沖擊了好幾次,都失敗了,但居然都活下來了。

  活下來也就算了,他還想著繼續百折不撓的沖擊扶月境,,一副不要命的架勢,仿佛在求著老天爺把他弄死一般。

  不管怎么說,這位老爺子也并非完全沒事。本來正當搖星境的中年的年紀,很早之前便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了。

  晉王的這位祖爺爺,當初可疼愛他父親了。所以在他父親沒去世之前,晉王兄妹的日子都還不錯。也是因為沖擊了好幾次扶月境失敗,把趙氏的事兒幾乎都給別人處理,加上晉王的父親罹難,這才讓他們兄妹遭受排擠。

  平日間,這位祖爺爺壓根不會出現,今日卻在內院親自見他,這讓晉王著實有些意外。

  晉王心情有些沉重,步伐依舊有些沉重,他踏入了內院,遠遠的便瞧見那位坐在大廳中打著盹,發須皆白,形容枯槁的老人。

  深吸了一口氣,晉王低下了頭,壓制住了自己內心的緊張,走到了祖爺爺的身旁。

  大廳之中,并沒有其它人。

  晉王看著已經睡著的祖爺爺,臉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心情也沒那么緊張了。

  他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隨后便小心翼翼的侍候在一旁,生怕打擾了自己的祖爺爺。

  晉王看著自己的祖爺爺,看著這位老人如同枯木一般的皮膚,如同溝壑一般的臉頰,微微的搖了搖頭,似乎是有些心疼這位老人。

  若不是自己父母出事,祖爺爺就直接把趙氏交在了父親手里了。父母尚在之時,或許是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祖爺爺對他們姐弟也十分寵愛。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祖爺爺悠悠轉醒,他睜開了渾濁的眸子,看著晉王,臉上勉強扯出了一抹笑,伸出了手,如同看到了一件稀世珍寶一般,生怕碰壞了。這位老人輕輕地摸了摸晉王的臉,輕輕的喊道:“光河啊,你回來了啊!”

  晉王聽到這話,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光河”并不是他的名字,而是他父親的名字。

  晉王看著雙眼渾濁的祖爺爺,想了想輕聲說道:“我回來了,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這位老人臉上勉強擠出了一抹幸福的微笑,輕輕的拍打著晉王的手背,隨后又睡了過去。

  對于自己祖爺爺這種狀態,晉王并不覺得奇怪。

  這位老人值得尊重,畢竟他沖擊了很多次扶月境失敗仍舊屢敗屢戰拿命去拼的人沒幾個。

  晉王嘆了一口氣,庭院中突然出現了一個中年人。

  此人身著懷里,身上穿著蟒袍。要知道,這種制式的袍子只有王爺才有資格穿。

  “二哥。”

  晉王看到這人,便走出了大廳,來到了院子中,低聲喊道。

  此人正是他的二哥,趙庭簡。

  趙庭簡自然不是晉王的親哥,他屬于另外一脈,按照年紀,比晉王年長幾歲,故此是晉王的二哥。

  “哦,原來是咱們的晉王爺回來了。祖爺爺不聽話,老是要吵著見你。年紀大了,你離開趙氏的這些年,又沖擊了兩次扶月境,失敗了,腦袋都不行了。”

  晉王點了點頭,心里卻已經大致猜測出來這群人要用什么手段對付他了。

  什么叫“祖爺爺不聽話”,這種話,是一個晚輩該說的么?

  但晉王還得微笑,點頭附和。

  “對了,祖爺爺要靠吃藥才能清醒一二,這是藥,最近才得到的,貴人送的。吃了這藥啊,便能夠讓祖爺爺暫時的清醒一二,至于用不用,全看你了。”

  趙庭簡拿出了一個錦盒,塞在了晉王的手里。

  錦盒里放著一枚暗綠色的丹藥,才一打開,那妖族的氣息便直撲晉王的鼻孔,不由得讓晉王皺起了眉頭。

  這氣息他不陌生,甚至還很熟悉。畢竟不久前在長安才感受過這氣息,正是屬于相柳一脈!

  “你自己決定給不給他吃,現在的祖爺爺,空有一身修為,卻是糊涂咯!”

  說罷,趙庭簡便走了。

  晉王拿著這盒子進入了大廳,思慮再三,還是輕輕的拍醒了自己的祖爺爺,隨后如同哄小孩子一般,以自己父親趙光河的身份,將這枚丹藥送進了他的嘴里。

  他們此番作為,說白了就是來耀武揚威的,而且是來告訴自己,祖爺爺的命掌握在他們手里。

  祖爺爺這個狀態,肯定是被他們喂了不少藥。自己再堅持不喂藥也沒意義,而且,也只有祖爺爺清醒過來,自己才能更好判斷局勢。

  果真,吃下了這藥沒多久,祖爺爺整個人神情和神色都變了。

  他看向了晉王的眼中依舊渾濁,但卻不似方才那般。最為重要的是,他準確的喊出了自己重孫子的名字。

  “庭燁,你回來了啊?”

  晉王點了點頭,他本名為趙庭燁,祖爺爺直接認出他來了,說明祖爺爺已經恢復了意識。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到你爹回來了,他還拉著我的手…”趙氏的老祖宗說著,臉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可這些話,晉王聽在耳中,卻是有些心疼。

  祖爺爺還沒說完,突然臉色一變,嚇了晉王一跳。

  “你回來干什么!趕緊回你的長安,當你的王爺去,你若是要用搖星境,我盡量幫你調動,他們奈何不了我的!”這位老人不僅臉色變了,就連聲音和語氣都變了。

  晉王沒有回答,只是有些心痛的看著自己的祖爺爺。趙氏就是這情況,若不是他沒啥實權,只能靠趙氏的一些老人,他又怎么會讓徐長安父子孤身作戰。至于他自己,答應過軒轅楚天,將會成為長安的一張暗牌,所以哪怕徐長安多次受難,徐寧卿等人用命去拼,他都不動如山。

  “你…你給我吃那藥了?那是相柳一脈的毒藥啊!”晉王的祖爺爺聲音越來越弱,有氣無力的說道。

  還沒等晉王回答,這位老人一咬牙,點了點頭說道:“這樣也好,我清醒過來,也能同你交待一些事兒。”

  晉王點了點頭,這樣也好,省得他解釋。

  “祖爺爺,到底發生什么事了?我都不爭趙氏,只是偶爾借用趙氏的人了,他們為什么還要咄咄逼人,到底想干什么?”

  老人冷哼了一聲。

  “不就是聽說那位長安王受了重傷,他們勾結相柳一族還有軒轅仁德,圖謀天下!至于你,現在身居高位,他們自然要針對你!”

  晉王皺起了眉頭,但心里卻有了底。他沒想到,趙氏居然如此明目張膽,而且就連祖爺爺都知道他們勾結相柳一族,說不定就連湛胥等人都來到趙氏大宅附近了。

  不過這樣也好,按照徐長安等人的計劃,只要湛胥敢露頭,便是他身死之日!

  至于自己,現在要做的便是盡力的反抗,引湛胥出來!

  “那祖爺爺,您這身體狀況?”

  “哼,本來我最多是動不了,腦袋沒問題。這一切,還不是拜那幾個孽子孽孫所賜!”

  欲知后事如何,下章分解。

  晚上還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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