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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四八章命里八尺,莫求一丈(下)

  徐長安握住了屠日,雖然他以前從未接觸過射箭,可這三日間,師兄也對他重點照顧。

  雖說達不到百步穿楊的水平,但也有模有樣,比起一般人來說強上不少。

  可徐長安的雙眸瞧不見,但好在在掛于天空之上的齊城太陽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一個活靶子。

  徐長安輕輕拉動弓弦,頓時弓如滿月。

  耳旁依舊傳來了辱罵聲,徐長安拉著滿弓,側耳凝神聽去。

  他要通過聲音,來找到一個目標。

  而在這八道辱罵聲中,除了方才早已被李義山斬落的小十,救數現在的小九年紀最小,罵聲也最大。

  這些叫罵聲,如同是在黑夜中為大船找到方向的燈塔一般,讓徐長安確定了自己要射殺的金烏。

  只見搭上了長箭的弓一轉,那長箭的箭尖迎向了老九,此時這八只金烏才反應過來,徐長安是通過聲音來確定目標的!

  老大急忙朝著小九怒吼道:“閉嘴,現在開始,誰都別說話!”

  這小九雖然明白老大的用意,但此時怒火攻心,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徐長安,我干你…”

  正在他咒罵徐長安的同時,徐長安低下了頭,口中傳來了呢喃聲。

  “學生徐長安,與天下讀書人,勠力同心,射日救民,望諸位先生助我!”

  說罷,沒怎么修煉過浩然正氣的他全身迸發出一股極強的浩然之氣,這浩然之氣比姜氏的所有人都強,甚至穿透了這十日凌空的陣法,彌漫于天際。

  同時,遠在長安庇寒司的柴薪桐突然睜開了眼,似乎是聽到了徐長安的話一般。

  原本自廢煉字,修為半廢的他,身上也出現了一股強大的浩然之氣,這浩然之氣出現在長安城頭,諸多長安士子紛紛抬頭看去,心中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雖然這些凡俗士子不懂這浩然正氣是什么,但看到長安城頭彌漫的青色之后,心中不自覺的流淌出了自豪。這是屬于他們讀書人的自豪,這是屬于他們傳道受業解惑、傳承文明該有的自豪和自信。

  “長安讀書人,借爾等胸中一點浩然氣,殺敵、安民、濟世!”

  柴薪桐的聲音響徹長安,同時他身旁的一柄竹劍上新刻的一個“宇”字正熠熠發光。

  雖然這些士子,往日都是流連于煙花巷柳之地,留下兩篇文章,或是詠物,或是抒情,或是寫下幾篇艷詞,博得美人一笑;但聽到柴薪桐的聲音之后,這些士子紛紛放下了他們手頭上的事兒,胸中才學,幼時抱負,一一浮現心間。

  當他們抬頭看向天上之時,誰都沒有注意到,自個兒的身上出現了一些青色的光芒,朝著天空匯聚而去。

  而在齊魯之地,所有被姜孔二氏壓榨的讀書人心中莫名的浮現出了希望,甚至有大片的青色光芒從姜孔二氏的祖地中飛出,直奔天際。

  徐長安只覺得,自己的箭上充滿了力量。而徐長安的這一箭,似乎并不用他看見。

  他的腦海中,出現了這座城,出現了金烏。

  甚至徐長安覺得,只要自己射出這一箭,不管對方怎么躲閃,都能射殺對面。

  風,出現了。

  耳旁,也出現了讀書聲。

  徐長安似乎看到了竹樓,看到了埋頭苦讀的天下士子,看到了正含笑教導士子的先生們。

  徐長安甚至感覺到了,夫子回來了。

  天下間有很多夫子,可徐長安的夫子只有一位;徐長安的夫子只有一位,可天下間人人皆可成為夫子。

  徐長安心里有些悲痛,他的夫子不完美,甚至算不得很強,可卻是最有擔當和責任感的人。

  天下讀書人若是皆如此,何懼世道不太平!

  遠在樊城坐在輪椅上的柳承郎,他似乎心有所感,朝著齊城的方向微微彎腰,鞠了一躬。

  而在一深淵中,穿著黑袍,被毀了容貌的中年人臉上扯出了一抹笑容,身上也出現了浩然正氣。

  他抬頭看向了夜空,咧嘴輕聲笑道:“師父、師兄、小師弟…”

  他只是叫了三個稱呼,便哽咽得無法出聲,眼淚流了下來。

  “行了,你若是想去見他們,這一次你可以趕往齊城。我估摸著,這十日凌空不是那么好破的。”一道蒼老的聲音突然響起。

  穿著黑袍的中年人頓時一愣,看向了說話的老人。

  “前輩…”

  “行了,你可以去,但是你不能與齊鳳甲和徐長安相認。你也知道,若是現在和他們相認,對他們有百害而無一利。你知道,老子我雖然不是什么壞人,但也算不得好人。許多觀念,和現在所謂的正統格格不入。等到徐長安立教傳道之后,你再與他們相認。”

  “弟子知道。”這黑袍中年人朝著老人鞠了一躬。

  隨即,他捏起了拳頭,有些興奮,眼中有了光芒的問道:“我小師弟,他真的能夠立教傳道么?”

  老人似乎今日心情不錯,也多說了幾句,點了點頭道:“當然能,你小師弟是那兩個人看中的人,自然能。記住,你們的對手其實不是妖族,而是站在妖族身后,掌控這一切的人。而那個人,只是存在于我和你說的歷史中。”

  “那他是登神境?”

  “何止是登神境,他是登神境中的佼佼者。”

  “那他的目的?”

  “真正意義上的執掌生死,奴役世道,從此天地歸于混沌,生死在他一念之間。倘若真的讓他成功,這個世道這個人世間所有的都不得自由身。妖族,只不過是他想內耗的一張牌而已,當年我與那兩人合力,讓那人沉睡,這才有了如今的世道。我們三個老頭子,傷了根本。怎么維護這世道,得看徐長安,得看你們。你們這一代啊,是最后的機會了!”老人說著,聲音顫抖了起來,如同一陣風吹過,快要熄滅的蠟燭。

  黑袍中年人聽得老人這么說,彎下了腰,朝著老人深深鞠了一躬。

  “行了,去吧!”

  黑袍中年人聽得這話,直起腰來,正準備踏劍而行,朝著齊城而去,身后卻又傳來了那蒼老的聲音。

  “行了,你已經開天境了,自己修復一下那張丑臉,別出去讓人瞧得惡心。”

  黑袍中年人聽得這話,非但沒有生氣,沒有委屈,臉上還出現了一抹笑容,心里也一暖。

  雖然這位前輩態度不好,喜歡罵人,可卻是實打實的關心他。

  一道長虹劃破長空,朝著齊城而去。

  此時的齊城,外面月兒高懸,里面卻如同白晝。

  徐長安深吸了一口氣,松開了手。

  長箭呼嘯而去,老九還在咒罵。可還沒等他罵完全,這一箭直接從他的喙處進入,射穿了他的腦袋。

  看起來容易,可這老九也躲避過,甚至使出了渾身解數去躲避這一箭。

  但這一箭,卻如同長了眼睛一般,無論他怎么躲,都鎖定了他。

  這一箭射出,徐長安癱倒在地上。

  但金烏一族,又豈是任人宰割的魚肉。

  看得自己九弟被殺,老大急忙收起了他的神魄,隨后展開了雙翅,發出了陣陣悲鳴之音。

  “烏氏,燃燒血脈,擊殺徐長安!”

  這一句話,他幾乎是咬著牙說的。他等的就是這一刻,等徐長安虛弱,隨后用盡全力去擊殺徐長安!

  只要擊殺了徐長安,這一切都值得了。

  這一個機會,也是用他兄弟的命換來的!

  他們身上原本金色的火焰,此時變成了烏黑之色,可熱度卻一點兒不減,甚至更甚之前。

  猶如白晝的夜空,一下子又暗了下來。

  本就炙熱的樊城,此時整座城又不得不立馬燃起火把。

七頭黑色的金烏展開了雙翅,在空中發出了刺耳的聲音,而徐長安,則是躺在了地上,屠日安安靜靜的立在了  一旁。

  徐長安生死未知,一群人正要沖過去,這剩下的七頭金烏紛紛煽動雙翅,頓時鋪天蓋地的黑色火焰從天而落。

  這些火焰,沾在凡俗的身上能夠立馬將其燒成灰。

  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姜氏大陣,此時不堪一擊,直接碎裂開來。

  無數百姓在地上哀嚎,有的是落在地上的黑色火焰沾染到了一點兒,而那些直接被黑色火焰沾染到身上的,便直接化作了灰。

  還好姜氏之前丟了臉面,此時居然主動的保護起百姓來。要不然,這齊城的凡俗百姓,將無一人能夠存活。

  而在城墻處,很多人都自顧不暇。

  其中,齊鳳甲率先保護住了小青霜和小白,還有已經昏迷的李義山等人。

  等他回過神來,卻看到無數的黑色火焰朝著自己的師弟而去。只是,有兩道道身影,絲毫沒有顧及她自身,不顧一切的朝著落向徐長安的那些黑色火焰撲去。

  當火焰才落下的時候,陶悠亭便要朝著徐長安撲去。

  可少女才踏出一步,便被自己哥哥一把給拽住了。

  “別去,他心里沒有你啊,你個傻丫頭。”作為哥哥的陶悠然,自然知道自己的妹妹要干什么。

  少女的臉上布滿了淚痕,徐長安不喜歡她,她又何嘗不知道。

  只是,她喜歡他,從來都和他無關啊!

  “正如方才鄭道長所言,命里八尺,莫求一丈。”

  少女只是倔強的搖了搖頭,看著自己的哥哥,笑著哭道:“可若我偏求呢!”

  說罷,少女掙脫開自己哥哥的手,化作了一頭饕餮,踏著光義無反顧的朝著徐長安撲去!

  同時,方才一直觀戰的顧聲笙,同樣不顧身旁老嫗的勸阻,化作了一條小鯤鵬,朝著徐長安撲去,擋在了徐長安的身前。

  顧聲笙見得一頭饕餮也踏著光而來,顧聲笙心里升起了一抹醋意。

  但犧牲這事兒,一個人來做就行。

  她尾巴一甩,便把陶悠亭給甩開,獨自擋在了徐長安的身前。

  縱然她有鯤鵬血脈,可這黑色的火焰落在了她的身上,還是給她帶來了深入靈魂的痛楚!

  可這一瞬間,她突然覺得無比熟悉,一幕幕曾經在夢中出現的畫面再度出現在她的腦海之中。

  “鯤鵬!”

  被齊鳳甲保護周全的小青霜見得鯤鵬,忍不住喊出聲來。

  黑色的火焰,不停的落在了顧聲笙身上,眼看著她就要被火焰吞噬。

  地上的徐長安臉色蒼白的站了起來,方才短暫昏迷的他,聽到這一聲“鯤鵬”,立馬清醒了過來。

  他知道,她再一次保護了他。

  徐長安手里出現了少虡,一瞬間他在擋在了鯤鵬的身前,臉上露出了笑意,聲音輕柔。

  “你保護了我那么多次,這一次,該我來保護你了,乖。”

  這一句話,如同春風一般,讓顧聲笙的身上沒那么痛了,她恢復了人形,一雙眸子癡癡的看著手里提著少虡,穿著青衫擋在她身前的徐長安。

  一幕幕記憶洶涌而至,就連她自己都認不清,她是顧聲笙,還是汪紫涵。

  而在不遠處的陶悠亭看得這一幕,神色黯然的低下了頭。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陶悠然走了過來,拍了拍自己的妹妹勸道。

  滿臉淚水的陶悠然抬起了頭,噘著嘴,一如之前的倔強,只不過這一次的聲音低了不少,只有她和陶悠然聽得見。

  “可我,偏偏不信命。”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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