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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君以背示我,焉能負君(四)

  金石相交之聲縈繞在耳旁,異常的刺耳。小白看向徐長安的眼神充滿了畏懼,跑到了角落用小爪子抱住了頭。

  它從未見過如此這般的徐長安,冷漠,血腥中又帶著一點狂熱。

  看著巨蚺頭頂上的白印子,徐長安皺起了眉頭,他拿起了手中的劍看了看,自言自語道:“這么弱了么?一劍居然收拾不了一條小蛇?”

  巨蚺仰起了頭,口中發出了痛苦的哀嚎,其中還蘊含著一聲聲的暴怒。

  和所有寒門士子的愿望一樣,它們修煉幾百載也希望有朝一日躍得龍門,變化成龍。

  眼看著天雷降臨,蛻蛇化蛟的日子即將來臨。可沒想到的是,眼前的這個人,居然一劍劈在了它即將長角的腦袋上。

  等到蛟角生出來,這便就是它身份的象征,這便就是他和那些低等蛇的差距。

  蛟的角,是蛟的尊嚴,同時也是即將化蛟的它的尊嚴。

  巨蚺幽綠色的眸子正在變化,那如同一潭秋水的幽綠色的眸子慢慢化作了兩顆燃燒的紅寶石,眸子里燃燒的,是徐長安的身影。

  徐長安有些驚訝,不過還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

  “我當年聽人說過這樣的一句話。”他頓了頓,瞟了一眼巨蚺,眼睛中全是不以為然。凌于半空之中,低頭看著手中的長劍。

  “螻蟻的憤怒不叫憤怒,他最多只能像狗一眼狂吠兩聲,連咬別人一口都做不到。”

  巨蚺好像聽懂了他的話,顯得更加的憤怒,呼吸粗重了幾分,一呼一吸之間,不少石塊被來回的拉扯。

  “你馬上化蛟,也應該有些靈智,如果你愿意給這小子當坐騎,知道他能御劍之后,我便助你化蛟如何?”

  雖然蛟比不上龍,可也算是強大的獸類之一。

  不管是人或者動物,越強大就越把尊嚴看得很重要。

  堂堂的亞神獸,去給一個通竅境的小屁孩當坐騎?

  巨蚺怒極而嘯,用它的尾巴代替了他的回答,它決定要這個侮辱它的人成為他的食物。

  雖然這個人此時透露著一股詭異,莫名其妙的從通竅境變到了它感受不到實力的境界。

  可那又如何?修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怎么都不相信有人能瞬間提示實力。除非,換個人。

  看著掃過來的蛇尾,徐長安嘆了一口氣。手持巨劍,風輕云淡的一劍拍了過去。

  看似風輕云淡,可這一拍居然直接把巨蚺打飛了。如同它剛剛用尾巴把徐長安摔在地上一樣,它的身軀和軌跡在空中畫出了兩道曲線,重重的拍在了入口上。

  一陣“轟隆”巨響,無數的碎石落下,堵住了洞口。

  一條巨蚺不停的在地上抽搐。

  柴新桐突然聽得身后的巨響,轉頭看了一眼山洞。

  老和尚的眼睛中出現一抹疑惑,不過并未多想,一條準蛟對一個通竅境絕對不會出現紕漏。

  別說一個,就是加上他和柴新桐,三個人去戰這條巨蚺,也只不過是給對方加菜而已。

  柴新桐的心一顫,卻無能為力。

  正常的情況下,結果顯而易見。

  “方騁等人沒在里面?”他的聲音有些冷,雖然他已經知道了這完完全全是一個圈套,可還是有些不甘心,確認了一下。

  老和尚神色悲戚,似乎是在為徐長安哀悼。柴新桐向來尊重佛家,可此時見這老和尚裝模作樣的樣子有些惡心,甚至對和尚的看法都在慢慢改變。

  “貧僧聽說赤巖山上有一座將冢將開,里面有大邪之物,貧僧不想那么多人進去,再受荼毒,所以邀請你們來,本來只想用血蝠和巨蚺困住你們就行,實在沒想到…”

  他的表情很是悲傷,仿佛自己的親人駕鶴西去一般,聲音里也充滿了遺憾。

  “貧僧乃修佛之人,怎會亂傷人命。至于徐長安小施主,實在是個意外。”這和尚變臉真的很快,此時說話,竟透露出一絲誠懇。若不是早知道他的面目,還真會以為這是一個大師。

  “至于方騁等四位施主,貧僧安排他們去了另一個好去處,柴施主勿憂。”

  柴新桐沒有說話,抬起了手,那一柄紙扇指向了老和尚。

  “我扇下不死無名之人,雖然你這假和尚奸詐虛偽,不過人死如燈滅,萬事皆成空,我柴某人還是會為你立上一塊碑。”

  老和尚臉色一變:“貧僧和施主本無仇怨,施主這又是何苦呢?”

  “而且,方施主等你的安危你不顧了么?”

  柴新桐臉色一變,隨即轉為正常。

  “多謝‘大師’美意,他等四人下落我柴某自然會去找。”

  老和尚哈哈一笑:“柴先生好生霸氣,那貧僧再遮遮掩掩也沒什么意思,那就遂了柴先生的意。貧僧法號:普善。”

  柴新桐斜了他一眼,絲毫不留情面:“真是浪費了!”

  普善微微一笑,手持佛珠,并沒有說話,而是輕輕的拍了拍掌。

  朦朧的月色下,月光打在了洞口,那些血蝠早已被普善驅回了洞中,前面的樹林里竄出了七八道人影,肩上扛著木棒,一個巨大的網兜在眾人中間晃蕩。

  那一行人恭恭敬敬的走到了普善面前,七八人都是小光頭,泛著淡淡的月光。

  他們把手中的網兜一扔,恭敬的朝普善行了一禮,便消失在了夜色中。柴新桐看得出來,這些小和尚雖然沒到通竅境,可每個人都或多或少打通了一些關竅。

  柴新桐的臉色凝重,此時他才想起來普善所說的血佛山。

  這凌安府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突然冒出了這么多的準修行者,身為夫子廟的暫時管事,他居然毫不知情。

  不過他并未在這個問題做更多的停留,他把目光轉向了那個大大的網兜。

  借著月光,他看清了在網兜里昏迷的四人,如同沉睡的嬰兒一般安靜。

看到那幾個小和尚的時候  ,柴新桐的臉色就變得很差,他一直以為普善只是一個人而已,他殺了普善,自然能去尋人,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血佛山的勢力,不知不覺的滲入到了凌安府。

  普善笑了,笑得很得意。

  “柴先生要的人貧僧已經帶來了。”普善話說了半截,立馬止住。

  柴新桐自然聽得懂,普善無非是帶人來和他談條件。

  “你想怎么樣?”

  普善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柴先生要貧僧的命恐怕做不到了,只是關于將冢的事,需柴先生幫襯一二。”

  柴新桐反問道:“我說我幫你,你敢信嗎?”

  普善回捻著佛珠:“若柴先生幫我,我自然可保他四人無虞;若是柴先生不幫,答應我一個條件,這四人的命對于小僧來說也不是那么重要。”

  “說!”柴新桐沒有辦法,他想到了此時或許已經葬身蛇腹的徐長安。

  他雖然平時不著調,可師父教導過他:“君子之諾,豈是千金可比?”在他很小的時候,書上的道理寫得明明白白:“君子一諾,為求其成。雖死,無憾!”

  他既然許諾“不負徐長安”,即便此時普善要他的命,他也只能以命換命!

  這就是師父一直和他說的,讀書人的迂腐,也是讀書人的風骨!

  “將冢事關重大,為了夫子廟獨善其身,要不柴先生讓我的血蝠咬上幾口?”普善笑瞇瞇的說道。

  “你憑什么讓我相信?”

  普善反問道:“你有選擇么?夫子廟我不敢惹,可這區區方家,算得了什么?”

  柴新桐默然。手呈鷹爪狀,往洞內一吸,一只血蝠不由自主的飛了過來,他二話不說,捏開了血蝠的嘴,按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普善滿意的笑了笑:“柴先生好氣魄,不過我的血蝠寶貝們都餓了許久,不如柴先生再做一回好事吧。”

  話音剛落,無數的血蝠飛了出來,撲在了柴新桐的身上。

  柴新桐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挺直了腰桿。

  “柴先生好氣魄,不過凌安府的人可否知道柴先生的風度。柴先生,明日德春樓見,此四人定當雙手奉還。”

  月光下,密密麻麻的血蝠撲向了一個人,瞬間淹沒了他,不過他的腰桿卻是很直。

  第二天,凌安府震動。

  一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臉色蒼白,猶如逃難一般的人一步一步走向了德春樓。

  他的身后留下了長長的血跡,步履闌珊。

  同時這一天,德春樓的樊掌柜拔劍而怒,走向了那個她一直不想去的地方。

  當那個白衣公子衣衫襤褸,滿身血跡走到德春樓,看到門口扔著四個人的時候,他開心的笑了。

  “徐長安,你若在天之靈,也知我必不負你。”說完身子一仰,暈了過去。

  許多年后,小童仍然記得當年的情形。

  當他家平日里風度翩翩的先生倒在門口時,一身紅衣的老板娘,伴隨著衣服上的配飾叮叮咚咚的跑了出來,一把抱住了自家先生。

  “柴新桐,你這王八蛋,你倒是不負徐長安,可你答應過老娘的,要幫老娘再開幾家德春樓,怎么辦?”

  那個平日里雷厲風行的老板娘哭得梨花帶雨。

  “柴新桐,你可不能死啊,縱然你不負他人,可我怎么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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