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酒逍遙,少年輕狂 一行華貴的馬車從北方而來,緩緩的朝著長安走去。
“婉兒,再給我溫點奶酒。”女子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那和車夫并肩坐的清秀可愛的綠衣小婢女溫婉一笑,便應道:“好的,小姐。不過,小姐您這一路一直喝酒,小心到了長安還醉醺醺的。”
說話間,車夫把車給停了下來。車內的女子聞言,立馬笑道:“小丫頭,還管我!趕緊去溫酒吧,你不是說你祖上是長安的么,再聒噪,到了長安不許你出門!”
小婢女一聽這話,帶著笑意,佯裝生氣,撅了撅嘴,隨后跳下了這輛馬車,爬上了后方裝滿了奶酒的馬車。
才掀開簾子,一股股奶香味撲面而來。里面有幾個大漢不停的往裝酒的罐子上潑著冰水,用扇子扇著。
小婢女抱了一罐奶酒,隨后又下車了,到第三輛車上,那輛馬車上裝的是一些干糧,還有個小爐子,爐子之上有個壺。
雖然有些麻煩,小婢女還是把爐子給點燃了,再把剛剛取出的奶酒倒在了爐子中。
隨后生起了火,不一會兒,她就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奶酒走到了第一輛馬車上,把手中的奶酒遞給了自家的小姐。
“這么熱的天,小姐您還喝加熱的奶酒?”
一襲紅衣的樊九仙慵懶的伸了伸懶腰,淡淡的說道:“習慣這一口了,在通州待久了,來到長安還有些不習慣。”
她穿著一襲紅裙,玲瓏曲線若隱若現,額頭上有細密的汗珠。
“太熱了!”
小婢女“嘿嘿”一笑道:“小姐,你都穿成這樣了,要是這樣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看直了眼。”
樊九仙一愣,隨即說道:“看我看直了眼,不是很正常么?”
小婢女盯著自家小姐,默不作聲,只是傻笑。
樊九仙撓了撓腦袋,突然說道:“也是,這個樣子出去著實有些不好。”
她想了想,喃喃自語道:“若是讓柴薪桐看到,你說他會不會用什么‘禮’臭罵我一頓,隨后給我找幾件大襖子披上。畢竟啊,男人都自私得很,喜歡看其它姑娘的長腿美顏,還義正言辭的說什么獨樂了不如眾樂樂;若是自家的女人被人多看了一眼,又會怒斥別人‘非禮勿視’,是個登徒浪子。”
小婢女聽到這話,有些不懂,撓了撓腦袋,一臉迷茫的搖了搖頭。
樊九仙看了一眼自己帶來的小婢女婉兒,用手指敲了敲碗邊說道:“你還小,以后就懂了。趕緊把碗放回去,我們趕路吧,估計明日便能到長安了。”
小婢女聞言,迅速的收好了碗,經過第二輛車的時候,多看了一眼,隨后跳上了第一輛車。
面對著自家平易近人的小姐,她問出了那個從通州到這里心里一直有的疑惑。
“小姐,為什么你又要讓奶酒變涼,喝的時候又要加熱?”小婢女問了之后,便低下頭,偷眼瞧著自家的小姐。
樊九仙看著她,若有所思的笑了笑。
“你嫌麻煩么?”
這個叫婉兒的小婢女頭搖得和撥浪鼓似的,急忙說道:“沒有,沒有。”雙手不停的搖著。
樊九仙斜著眼看了她一眼,小婢女嚇得渾身顫抖。
雖然小姐平日里從不會對她們姐妹發火,更不會惡語相向。可他們見過自家小姐發怒的樣子,那幾個潑皮無賴被她湊得看不出人形了。所以,偶爾她們也會有些害怕,小姐彪悍起來,那夫子廟的小先生只能趴在地上求饒。
樊九仙“噗嗤”一笑道:“沒事,這奶酒,是用什么做的?”
小婢女看到自家小姐笑了,這才回道:“奶。”
“天氣熱了,奶會變臭么?”小婢女想了想,點了點頭。
“那好,奶酒要怎樣才好喝?”
小婢女撓了撓頭。
“加熱!”
當她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好像明白了,卻又好像沒明白。
“真笨!”
樊九仙說了一句之后,便靠在了軟塌之上,瞇著眼睡了過去,留下小婢女一個人在那撓腦袋。
那位盲女琴師走了之后,歡喜樓的客人們發了一陣牢騷,可對生意卻是沒多大的影響。
陳天華知道女琴師和小侯爺關系不錯,他才到侯府,看到徐長安的表情,便一句話也不敢問。
徐長安這幾日從早到晚,都在練劍。
那晚上的一招一式,長劍怎么刺,怎么撩,他都記得清清楚楚,可偏偏沒了那晚的韻味和威力。
亦或許是沒了那個人,連劍法都遜色了幾分?
那晚上小白把它的功法教給了沈浪,他才記得自己也會這套功法。
這套功法霸道,且又危險。同樣,對實力的提升也是巨大的。
他一遍又一遍的運行功法,下定決心要多打通一些關竅,達到天河之姿,這才會邁入匯溪境。
他現在才知道實力的重要性。
之前在通州,那為莫名其妙的大宗師或許是想磨練自己,而且還有瘸子和陳桂之等幾個師傅在,李知一師傅也在,所以那位大宗師雖然提醒自己要努力修煉,可沒過多久,他便恢復如常了。
說不上刻苦,可也算不得勤奮。
再后來,他便來了長安,帶了兵,在千軍萬馬上,運籌帷幄中,個人實力的體現更加的不明顯,更別說圣朝還派了幾位宗師保駕護航。
直到幾天前的夜晚。
但那個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的年輕人用竹刀指著自己的時候,他才明白實力的重要性。
他還沒來得及和那個女孩說自己最想說的話,便只能任由她漂泊天涯。
所有的教訓,除非觸及自己的生命和,否則都不能刻骨銘心。
徐長安使勁的打了自己幾個大嘴巴子,說到底,還是自己懈怠了啊!
他一遍又一遍的沖擊著剩下的關竅,心里也越發的繁雜,一幅幅畫面不停的在他腦海里轉。
有錢老三,有何老五,有那個穿著甲胄的柔弱女孩,有一襲紫衣痛哭流涕,還有那一襲白裙默然前行。
臉上出現一陣陣的紅光,頭上冒出了煙霧,手上、額頭上青筋暴起,表情也十分的痛苦,最終他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倒在了院子中的桃樹之下。
枝頭的桃子紅彤彤的,可沒他那泛起紅潮的臉紅。
他有些不服氣,咬咬牙,打算再試一次。
“小子,我提醒你,不管什么功法,什么修為。修煉的時候都要講究一個心念通達,心緒如你這般亂,再修煉,也不過廢人一個。”
洪老瞇著眼,鼻子大大的,有些紅,抱著酒壺。
徐長安擦了擦嘴,看了他一眼,繼續坐在了桃樹下。
看得徐長安不理自己,洪老冷哼一聲。
“臭小子,你要找死,我可不管你!”
說罷,便走了開來。
徐長安提起一口氣,隨后又松了下來。
他站了起來,此時已有飯香味傳來,夕陽也慢慢的落了下來。
他想了想,走向了門外。
路過大廳的時候,一行人正在吃飯,洪老也在,他看了一眼徐長安,低頭一笑,便大口的扒著飯。
沈浪才想喊徐長安,被柴薪桐制止了。
“他這副模樣,任由他去吧!”
徐長安一路前行,不知不覺又到了那個巷子口。
飯香味傳來,他轉了過去,幾個小孩看到他,便朝著他揮手,跑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
“哥哥,姐姐去哪了?”
“是啊,是啊,姐姐還沒教我編花籃呢,蚱蜢我也沒有學會。”
“對了,哥哥你能教我吹曲子么,就是你用樹葉吹那種?”
孩子們紛紛七嘴八舌說起來。
徐長安聽著這些話,越發的難受。
她一個瞎眼的姑娘,到底能去何方啊?
孩子們看著他的表情微微變了變,聲音漸漸的笑了,孩子的笑容也慢慢的收住了。
徐長安蹲了下來,抱住了那個要學習編蚱蜢的女孩,輕聲的說道:“姐姐啊,有事去遠方了,以后哥哥有時間,哥哥來陪你們,哥哥教你們編蚱蜢。”
孩子們聞言,又高興了起來,立馬拍著手,蹦蹦跳跳的說道:“還要教我們吹曲兒!”徐長安笑著應和。
大人們開始在巷子口扯著嗓子喊自家的小淘氣鬼,畢竟該是吃飯的時間了。
那些孩子們依依不舍的離開了徐長安,很快,又只有他一個人了。
那些藤蔓植物爬在墻上,享受著最后的夕陽,那扇門緊緊的關著,門口也沒有了那張大大的搖椅。
一個孩子猛然跑了過來,朝著徐長安笑笑,便笑著離開。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孩子終究是孩子啊!
小的時候,離別也能笑著;等大了,離別的時候只能苦笑著。
這時候,當初給他們臘肉的大嬸端著一盆水走了出來,她看見徐長安,愣了愣,便急忙說道:“小哥,你來了啊,莫姑娘去哪了?”
“她有些事,過段時間才會回來。”徐長安勉勉強強的笑道。
大嬸把水潑了出來,搓了搓手道:“對了,莫姑娘走的時候門都沒關,以前偶爾也會這樣,后來啊,她就給了我一把鑰匙,你要進去看看么?”
徐長安聞言,點了點頭。
大嬸用衣服擦干手之后,便走進了屋子里,隨后摸出了一把鑰匙遞了過去。
走進屋子,里面很是凌亂,所有的東西都被翻過了一遍。
他走進了側房,那里應當是她的臥室吧,只有一張床,床上有蚊帳,旁邊放著一張桌子,桌子上有一盞燈。
一眼就能看清楚的房間,難怪沒有被人翻。
徐長安苦笑了一聲,挽起了袖子,幫她收拾著。
她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很快便收拾得差不多了,徐長安看了一眼門口的那把搖椅,想了想,便抬了出去。
他學著她的姿勢,蜷縮在了搖椅里。
難怪她那么喜歡,挺舒服的。徐長安想著,嘴角終于有一絲笑容。
正在此時,大嬸家傳來了香味,大嬸抬著一碗飯走了出來,遞給了徐長安。
“你和莫姑娘挺像的,她也是喜歡這么坐著。”徐長安一愣,不自覺的接過了那碗飯,一樣的臘肉,同樣的香。
看得徐長安大口的吃著,大嬸走回了屋子。
徐長安吃完之后,便送碗過去。
臨行的時候,他想了想,摸了摸身上,摸出了一張銀票。
大嬸一看,立馬擺手。
“干啥呢?一碗飯而已,當初誰家有點啥事,莫姑娘不言不語的幫著我們。大家都是鄰里,都記著心里呢!”
徐長安聽到這話,心微微一暖。
他把銀票收了回來,想了想,把鑰匙也遞了過去。
“她很久才會回來,你先幫忙保管吧!以后我來的時候,再來找您討要,若是有人要來看什么,你給他們就是。”
徐長安知道肯定還會有人來這里找線索,怕影響到他們的生活,故意交待好他們。
大嬸點了點頭,小心的收起了鑰匙。
徐長安轉身離去,大嬸想起這個青衫青年的行為動作,而且還隨意拿出銀票的架勢,知道他不簡單,自然也猜測出來莫姑娘不簡單。
他們這些小百姓,除了賺大錢之外,更希望平平安安的。
不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朝著那道有些蕭索和孤單的背影大聲的叫道:“以后帶著莫姑娘來吃臘肉飯啊!”
徐長安步子一頓,忍住了眼淚,點了點頭,沒有轉身。
“好的。”
徐長安才回到侯府,便看到洪老倚靠著一株桃樹,對月獨酌。
他才想邁步掠過,鬼使神差的又走了回來。
“能借我一口酒么?”
洪老鼻子紅紅的,斜著眼看了他一眼,還是把酒壺丟給了他。
徐長安灌了一口,擦了擦嘴,這明明是他的酒,不知道為什么從別人的壺里喝宗師要感覺好喝一些。
“臭小子,你那劍法不錯啊!”
洪老接過徐長安拋過來的酒壺,說了一句。
“不過啊,你這小子是個死腦筋,心里面的事情也極多,再好的劍法都施展不出來。”
徐長安低著頭,一言不發。
洪老齜起了大黃牙,似乎是有些醉,把酒壺高高拋起,丟下了背著的長劍,隨后折了一根桃樹枝。
月光下,臟兮兮的老頭揮舞著桃樹枝,似乎揮灑,如同一個潑墨寫意的大師一般。
“人生嘛,沒那么的憂愁,有喜歡的姑娘就去追,有敵人就把他斬咯。教你《御劍訣》和《破劍訣》的那個人當初是何等的瀟灑寫意,怎么收了一個徒弟呆呆傻傻的。除了會一點穿女裝騙人的小把戲,就看不開其它的事了,就不會做點其它的了?”
“喜歡一個姑娘,越過千山萬水,把她的敵人踏在腳下,大聲的告訴她你想說的話。”
徐長安一愣,隨即臉紅了起來,不知道是因為酒還是洪老的話。
他總覺得洪老有些熟悉,原來是和瘸子認識,都是一類人。
“小子,你見過那個瘸子當年的劍法么,瀟灑自如,縱使他十幾年修為沒什么進步,現在的我也不敢說是穩勝他,你呀,要學學人家的心境,別丟臉。”
說著,便把桃樹枝扔給了他。
“心里面什么都別想,使出那晚你和那女娃子配合時的劍法。”
徐長安一愣,拿著桃樹枝,有些不知所措。
“是不是酒沒夠,接著!”
說著,便又丟給他了一壺酒。
徐長安灌了一大口,頭暈暈的,揮舞著桃樹枝。
他拿著桃樹枝,什么都沒想,肆意揮灑,桃枝所指,劍氣當至。
徐長安突然覺得心中無比的暢快,這一個全是桃樹的小院子里,劍氣縱橫,一道身影也瀟灑至極。
洪老瞇著眼笑,這小子悟性不錯,不愧是封魔劍體,不過他那關竅啊!
想著這個,他灌了一口酒,啐了一口。
“不就關竅么,以后以力破之便可,自己怎么也小家子氣了。”想到這里,便樂呵呵的傻笑。
柴薪桐、孔德維和何晨帶著沈浪也聞聲趕來,看到這一幕,三人相視一笑,而在遠處的一株大樹上,小白看向徐長安的眼中也發著光,小爪子也揮舞著。
桃枝朝天一指,劍氣朝天而去,隨即長嘯一聲,心中暢快無比。
“用劍者,當瀟灑!”
柴薪桐說完之后,手微微一彎,一柄青色的竹劍呼嘯而至,刺向了徐長安。
徐長安見狀,大笑一聲:“來得好!”
桃樹枝揮舞,如同那夜一般,無論柴薪桐的竹劍如何進攻,都被完全擋下,可徐長安也并不是被動防御,桃樹枝也逼得柴薪桐不停的后退。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這是柴薪桐在陪他練劍,他也把修為壓制在了通竅巔峰,而且沒有用他浩然正氣所煉之字。
可正因為這樣,柴薪桐居然被徐長安不斷的壓制,桃枝所到,劍氣四溢,就連柴薪桐都有好幾次險些被逼得用出匯溪中境的修為。
最終,柴薪桐往后一退,停了下來。
他的衣領處有一個小小的豁口。
徐長安也停了下來,此時他心中煩續解開,他也明白了,只有查清楚一些事,解決了那些人,才能去找那個姑娘。
若是現在去,只會添亂。
人生吶,沒那么好糾結的,喝口酒,悶著頭前行那便對了!
“懂了么?”洪老突然問道。
徐長安點了點頭:“懂了!”
我和你半個師父見過那位前輩,那位前輩當初對我們說過:“年輕的劍仙嘛,應做到三十二字,內心通達,劍法才會暢快。”
所有人立馬提起了精神,豎起了耳朵,遠處的小白也是一樣。
“行俠四海,問劍八方;劍鋒所指,吾心所向。
縱酒逍遙,踏歌四方;江湖路長,少年輕狂!”
洪老說著,再度嘆了一句道:“縱酒逍遙,少年當輕狂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