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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一夢

  云夢山。

  似乎是座很古老的山,古老到山腳的居民不知道為什么叫云夢山,他們只知道他們的長輩都這樣叫,他們長輩的長輩也這樣叫。

  入秋的季節,山腳一片黃澄澄,麥子也因為這收獲的季節而歡欣。半山腰已有點點白色,山腳的人們似乎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景,山腳秋季,山腰卻是冬季。

  人們被祖先嚴令不許登到山腰,老老實實的在這山腳種地,娶妻,生娃,然后再種地,再娶妻…

  只是漫長的歲月過去,祖先的嚴令就像秋天的樹葉一樣,被吹進麥田,埋到了地下。

  枯葉能化作養料,守著的嚴令卻沒有任何的“養分”,漫長歲月過后,甚至連閑談也難以提及這個奇怪的嚴令。

  年復一年的無聊日子,總有人想著把日子過出點新意,年輕的少年們在一個秋天穿上冬衣,向著那白雪覆蓋的山腰出發。

  一天,七天,一個月,三個月…許多年前,那幾個少年成為了不遵嚴令的反面教材,

  許多年過去后,山上下來了幾個年輕人。

看著完全不認識的村民和一片殘垣斷壁,看著那些依稀有些熟悉的面孔,幾經詢問,方  知世上已過百年。

  大夢一場,已過百年,家人作古,故友難尋。

  那個年輕的老人們似乎能感受到父母朋友失去他們時的痛苦,他們在上山的必經之路上搭起木屋,守著這座神秘的大山。

  “少年人,可是要上山?”徐長安面對著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輕人點了點頭。

  “你可知道上山要有幾個條件?”

  徐長安對于這座山完全不了解,只是憑借著一張地圖就來到這里,他哪里知道需要什么要求。

  看著一臉嚴肅的卻又老氣橫秋的年輕人,徐長安試探的問道:“要交錢?”

  老氣橫秋的年輕人嘆了口氣,原來又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

  “要上這山,必須無親人在世,無妻兒在側,無朋友可想,對這世間也無了念想。”

  徐長安一愣道:“確定你說的不是死人么?”

  “若是世間真有這樣的人,那他和死了又和區別。”年輕人說著,拿起掃帚掃起了落葉。

  徐長安不知道說什么,但是他能感受到年輕人身上那股蕭條之意。

  一瞬間,他想到了離開他的時叔,一直沒有見過的父母。自己此時仿佛一個孤兒,常年的穿梭于一座又一座的小城之中,能讓他想得起的朋友也沒幾個。

  年輕人一愣,搖了搖頭,放下掃帚,關上了門。

  徐長安抬起腳,邁出了步子。

  面前的大山,對他有著一種難言的且不可抗拒的吸引力。

  從秋到冬的過渡顯得是那么的自然,途徑道上的樹葉也越來越少,慢慢的地上有一層薄薄的白霜,四周也極為的寂靜,似乎這里是樹的世界,除了樹,便沒了其他生物。

  風也漸漸的大了起了,徐長安單薄的道袍上也結起了一層薄薄的霜,路邊的樹上不時的有清脆的聲響,那是樹上的冰斷裂聲,漸漸的地上的雪也厚了起來,每走一步,都會咯吱作響。

  風雪漸漸的大了起來,大到快要看不清路。

  徐長安憑借著之前的記憶,一步一步朝著前方的山洞走去。

  走近了山洞,徐長安攬了攬額前硬邦邦的頭發,擦了擦眼睛。終于看清了“入夢”兩個大字。

  洞中沒有冰,沒有風,甚至有點溫暖,只是有些黑,徐長安一個趔趄,伸手一摸,似乎頭上有了一個洞,只是之前太冷,他并沒有感覺到疼痛。

  一路跌跌撞撞,徐長安摸到了一塊平坦的大石頭,再也支撐不住,躺了下去,很快的發出了均勻的鼾聲。

  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流到了下巴上,“滴答,滴答”落到了平坦的地面上,在這山洞里發出回響。

  那些血落到了地面上,如同是滴入油燈的油,那塊平坦的大石頭從四周到中心慢慢的發出了湛藍色的光芒,那些光芒慢慢的聚攏,把徐長安包圍了起來。

  “滴答”再一滴血落下,那些光芒突然沖天而起,透過洞頂,直沖天宇。

  徐長安仍然睡的很香甜,“咔嚓”一聲,似乎什么東西斷裂,他胸前的玉符也發出了微弱的紅光。

  蜀山,迎客松下。

  閉目養神的師叔祖突然睜開了眼睛,雙眸中射出一道精光,手指不停的撥動棋盤,似乎在思考著什么,突然朝著山下扔了一顆棋子。

  渭城。

  這個時節,渭城的雨和窯子里銀子一樣,來得很快。

  只是誰也沒注意到,三個月前渭城多了一個人,一個奇怪的人。

  他每天穿梭在渭城的每一個街道,每一座酒樓,只是抱著劍靜靜的坐著或站著,也不與人交流,似乎是在尋找什么。

  今日的雨剛剛停歇,他坐在酒樓的窗邊,也沒點菜,只是桌子上放著一壺茶。

  賣傘小販賣力的吆喝,行人不停的抱怨,還有些小販的哀嘆聲,全都落入了他的耳朵里,這座活生生的小城也進入了他的耳朵里,他能捕捉到整個小城的聲音,充滿著生活氣息的聲音。

  突然,遠處的天空藍光閃過,他的眼里難得的出現一絲詫異。空氣中夾雜著一個奇怪的聲音,很急促,很刺耳,就像馬車在青石板街上剎車的聲音一樣。

  他一揮手,一顆被摩擦得周邊有些焦的棋子靜靜的落在手中,他把那棋子放在耳邊,然后提起長劍,朝著城門走去。

  陽光很燦爛,可是山谷里卻有些陰冷,偶爾有風吹過。

  遍地橫尸,紅色的鮮血匯成了一條小溪,猩紅翻卷的皮肉下已有不少的蟲子在蠕動,幾只禿鷲不停的在天空中盤旋。

  幾只禿鷲時而低璇,時而高翔,生怕從捕食美味變成美味。

  一只膽大的禿鷲停在了一塊大石頭上,它急速而又迅捷的俯沖而下,快速的啄了一口,立刻又飛上天去。

  一瞬間,不少的禿鷲披著黑白色的衣裳,用他們的尖喙狠狠的啄向尸體,發出了滿足而歡快的叫聲。

  “哇”一聲啼哭響起,一片片禿鷲從地而起,遮蔽了天空,須臾散去。只有那嘹亮的啼聲依舊在山谷中回響。

  這時候,一雙大手從滿地尸體中抱起了這幼小的嬰兒。

  在這臭氣沖天的山谷中,看著四周的殘肢,輕嘆了聲:“天下熙熙攘攘,往來皆為利,可我只希望你這一生平安無事,你就叫長安吧。”說著,黑袍人抱起了孩子,走出了谷外。

  徐長安費力的想看清那黑袍人的臉,他也想看清楚那個叫長安的孩子。

  可是,無論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那張臉,仿佛隔著一層薄霧,明明很近,卻又感覺很遠。

  接著,一幕幕的畫面又在他的眼前閃過。

  最后的畫面定格在一個老和尚一指壓在了那個孩子的眉心,徐長安猛的驚醒,這才發現自己的腦袋上已有一層汗珠。

  “那個孩子是自己么?”徐長安一只問自己。

  想了許久,沒有個答案,徐長安這才審視起了周邊的環境。

  身下的石床發出了湛藍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山洞,除了一張床之外,整個山洞里只有一些碎石和山頂不斷滴落的水珠。

  山外,一柄長劍到了山腳,劍上下來了一個人。

  看著眼前的被一層淡藍色光罩籠罩的山,眉頭都擠在了一起,想了許久,他從包里摸出了一張符紙,寫下四個字,輕輕一吹,那符紙化作了一只千紙鶴,飛向空中。

  他呢喃道:“云夢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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