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潮起時一般的劍氣涌來,大皇子巋然不動。
當劍氣浪潮和那兩根手指接觸時,便如利刃砍到了頑石之上,無法再進半寸,也無法造成半點傷害,大皇子微微一笑,搖著頭,眼中全然是失望和不屑。
“你和叔父比,實在是差得太遠了。”大皇子手指微曲,輕輕一彈,那道看似浩大的劍氣消失在了風雪中。
高空之上,劍影和鞭影混雜,藍色、赤色、青芒散在蒼茫天地中。氣浪翻滾,宛如海難發生,遠遠望去,云霧似乎也被這些氣浪所影響,赤巖山下的整片天空都顯得陰暗了些。
趙慶之面無表情的看著高空之上的戰斗,大皇子則是皺起了眉。
至于沒到達小宗師境界的人,他們只能看到風雪,氣浪,各色的光影。
趙燕婉一根長鞭,宛若蛟龍,穩穩的壓制住了況洪淵。
至于陳桂之,一柄鐵劍,宗師之威展露無遺,也是壓著兩位小宗師的長老打。
就連寧致遠,和另一位長老也是斗得有來有回,并無敗跡。
大皇子看著天空之上,眉頭緊湊,沉吟了一會兒,眼神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右手成爪形,朝著徐長安抓去。
范不救眼見大皇子來勢洶洶,立馬寄出了短劍,從小童和蘇青的身邊一閃而過。
待小童還沒反應過來,范不救的長劍刺在了大皇子手上,劍與鱗片激起一連串的火花。大皇子急忙后撤,臉上怒容更甚。八壹中文網 “范不救,你這是何意!身為皇室醫仙供奉,吃我皇家糧,居然幫著逆賊!”
范不救看了大皇子一眼,眼神有些畏懼,畢竟大皇子這么一說,就把他打到了對立面。不過,他看了一眼小童,想起了和徐長安等人一起的經歷,咬咬牙,堅定的站在了前面。
大皇子有些詫異,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那個喜歡面子和利益的醫仙。
不過,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不,準確的來說,是吳一用的意料之中。
在鐵浮屠身后的吳一用看到了范不救的出現,頓時松了一口氣。
若是按范不救以前的性格,他決計不會站出來,可吳一用深深的明白了一個道理。
最為難測的是人心,最為善變的也是人心。
也許一件事,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改變一個人。
吳一用微微一笑,不過這又如何,一切都還在他的意料和掌控之中。
大皇子暗自嘆息了一聲,看來這個吳一用還真是不簡單,自己又輸給他一次。
不過他的內心卻十分歡喜,畢竟越厲害的人來自己身邊,不就證明自己有值得他們效忠的地方么?若是他們心里面沒底自己能夠更上一層樓,何必冒著巨大的風險投靠自己。
大皇子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看向了范不救。
“那范醫仙,我送你一份大禮,你看可好?”
他輕輕的拍了拍掌,一人踏著風雪緩緩走來,一身的黑袍,低著頭。范不救看著這個身影,一股很強烈的熟悉感縈繞在心間。
黑袍人慢慢走近,他的瞳孔也縮了起來。
那個黑袍人每走近一步,他的心就跟著顫一下,若是他心中想的那人,那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
黑袍底下傳來了小聲,沙啞而難聽。
“范不救,恐怕會讓你失望了,我可不是你那位好徒弟。”
范不救聽到這話,心里的石頭落地了。隨即臉上的忌憚之色更濃,聲音都有些顫抖。
“是你?!”
黑袍人“嘿嘿”怪笑一聲,露出了袍子底下的真容。
蒼老的臉上似被螞蟻啃過一般,全是毒液腐蝕過的痕跡,猶如大雨過后,被人不停踩踏過后的泥濘小路一般,坑坑洼洼的,眼角還不停的有粘稠的液體落下。
原本寬大的黑袍滑落在雪地中,這才露出了他的身材,他那佝僂的背之前被袍子所遮掩,看不出來。
等到他身形完全展露,并露出了真容時,遠處的趙慶之眼神一凝,微微驚訝,沒想到大皇子居然把他也給請來了。
范不救看著面前的這個駝背老人,表情十分復雜。
他低下了頭,喊了一聲:“師叔。”
駝背老人冷哼了一聲:“我可有不起一個‘醫仙’師侄,你是大‘醫仙’,我可是一個人人喊打的‘毒鬼’。”
聽到這話,就連空中戰斗的趙燕婉等人都忍不住分神看一眼這個老人。
“毒鬼”賀鳩,傳聞中殺人于無形,善御毒物,下毒。原本為范不救的師叔,可當年不知何故,被趕出師門。自此以后,范不救他們一脈救人,他便毒人。醫仙救一人,毒鬼毒一人;醫仙救百人,毒鬼毒百人。
醫仙一脈,最為杰出的弟子為下任醫仙,當老醫仙臨近去世時,他拉著自己最杰出弟子的手道:“我這一生,最大的錯誤便是當年饒了你們師叔一命。可他不思圖報,反而向我醫仙一脈挑釁,修行一道,原本就是與人爭,與天斗。可我醫仙一脈卻不同,以求眾生安康為己任,你們師叔和我們下了戰書,本應不懼,可這戰場是成千上萬的病患,我們戰不起啊!我思來想去,只有一條法子能夠讓你們師叔停手。”
老醫仙氣若游絲,頓了好久這才接著說道:“我醫仙一脈,從此之后,非有利于社稷者不救,尋常百姓不救,熟識之人不救。我醫仙一脈,承大統者,改名不救,切記切記!”彌留之際的老醫仙說完之后便撒手人寰。
自此,醫仙一脈少了一個范哲,多了一個范不救。
范不救看見這位師叔,心中百感交集。
“你們真是無趣,老東西死了之后,死活不救人,沒意思,最近我又新煉了幾種毒物,大醫仙要不要試試?”賀鳩聲音低沉,陰森可怖。
范不救想到自己死去的師傅,雙眼通紅,緊緊的捏著手中的劍。
他看了一眼捂著胸口的徐長安,然后看了一眼大皇子,舉棋不定。
“范前輩,不用顧慮我們,今日我和他不死不休!”一股煞氣從徐長安體內竄出,緊緊的握著焚。
賀鳩聞言一笑:“小家伙說得對,你最好和我去比試比試,不然這方圓百里我可不敢保證會不會爆出什么奇怪的病來。”
范不救咬咬牙,御劍而行,駛向遠方。
賀鳩怪笑一聲,也騰空追去。
大皇子看著兩人皆走遠了,眼神掃過蘇青和小童,然后微微的搖了搖頭。
“看了這下不會有人來救你了,對了,你這煞氣應該是蛟龍精血所帶來的吧,和你說一聲,待會我會奪了你的血脈。”大皇子笑著說道,再度出爪。
大皇子的右臂布滿了龍鱗,快若奔雷,直襲徐長安的胸口。
徐長安見狀,長劍橫掃,大聲喝道:“橫掃千軍!”這一式出自鐵劍山的《奔雷》,走的是剛猛的路子,看來徐長安想以硬治硬。
可差距實在太大,長劍橫掃,便如同一顆小樹被大風吹得快到了一般,大皇子衣袂飄飄,小宗師的氣勢展露無遺,徐長安拿不住長劍,長劍直往后飄去。
徐長安來不及反應,便被大皇子一下踏在了腳下。
小童見狀,舉起狼戟,大喝一聲,高高躍起,從上至下,直劈大皇子。
大皇子看見那柄泛著藍光的大戟,心里由衷的贊美了一聲,然后微微搖頭,大袖一揮,小童倒卷而出,撞在了山壁上。
當小童如同斷線風箏,倒飛而出的一剎那,一直隱忍不發的蘇青出刀了,大皇子見狀,也立馬收回了踩著徐長安胸口的腳。
短刀上的青芒如同水里的魚兒一般,從各個不同的角度斬向了大皇子,且每次攻擊完之后,便立馬回防回撤。
蘇青之前的短刀用得像大刀一般大開大合,可不代表他不會短刀最為廣泛的用法—貼身游斗。
大皇子原本也不在意,可三番兩次下來,蘇青猶如一條泥鰍一般,找到機會便來上一刀,慢慢的,他身上也出現了不少的血痕。
雖然是皮外傷,并無大礙,可這足以讓他惱怒。
小宗師被匯溪境所傷,說出去,他大皇子的威嚴何在!
大皇子深吸了一口氣,靜心凝神。
蘇青仍如之前一般,身形如同鬼魅一般,在大雪中只能看到幾道影子從不同方位攻向大皇子。
眼看著多道影子的攻擊都要打在大皇子的身上,大皇子突然閉上了眼睛。
靜心凝神,這四個字在一瞬間完成。
大皇子耳邊風雪的聲音減少了,只有四面八方攻來的刀帶起的風聲。
大皇子微微一笑,白發旁的耳朵微動,眼睛忽然睜開,伸出布滿鱗片的右手,朝著一個虛影抓去。
“哐!”短刀似乎是斬在了鎧甲上。
蘇青一驚,想抽刀回防已經做不到,大皇子用布滿鱗片的右手抓住刀刃一拽,蘇青凌空而起,接著大皇子一個漂亮的轉身踢,蘇青也和小童一般重重的砸在了墻壁之上。
大皇子一步一步的走向躺在地上的徐長安。
徐長安死死的瞪著他。
“可笑,你拿什么來翻我的江,平我的山?”大皇子蹲了下來,輕聲在徐長安的耳邊說道。
他齜著牙,開心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徐長安的額頭之上。
“你放心,我只會吸干你,用你血液中的那絲蛟龍精血來治療我,不會感到痛苦的。”
大皇子舔了舔嘴唇,說著獰笑一聲,徐長安感覺全身的血液朝著頭頂涌去。
“以后我的王朝,會有你的一份功勞在內。”
大皇子似乎看到了他反噬痊愈,突飛猛進,登臨大位,掃蕩士族,建立了大權在握的新政權,看到了他坐在乾龍殿上的輝煌時刻。
忽然,從洞中傳來一道虎嘯聲。
大皇子一驚,頓了一頓,抬頭卻看到一小道白色的影子露出了鋒利爪子朝著自己的臉上撲來。
大皇子好歹是小宗師境的高手,哪能這么輕易被偷襲,大袖一揮,小白也重重的摔在地上。
徐長安目眥欲裂,瞪大了眼睛,嘴角溢出鮮血,死死的盯著大皇子。
此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弱小,除了能瞪著對手,好像便沒了其余的方法。
弱小的人,連說話的權利都沒有,眼神不是刀子,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的倒下。
若不是趙燕婉有先見之明,暫時封住了汪紫涵的法力,恐怕此時躺在地上的還有一個汪紫涵。
可對于她來說,這比躺在地上更加的難受。
大皇子站了起來,看了看周圍,確定了再沒有任何人能夠阻擋他的時候,這才松了一口氣。
要不是趙慶之按住柴新桐,只怕柴新桐也早就沖了上來。
“你想想看,你消息傳出去了,你夫子廟那些人會看著徐長安死么?別沖動!”
柴新桐抬頭看了一眼空中,他感受不到任何熟悉的氣息,他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有沒有把消息傳出去。
他瘋狂的調動全身法力,想擺脫趙慶之按在肩膀上的手,卻發現無能為力。
“你瘋了?你放心,我保證徐長安絕對不會死!”趙慶之按住了沖動的柴新桐,小聲的在他耳邊喝道。
就連吳一用,看到這副場景也皺起了眉頭,這場景和他想象之中還是有些出入,這大皇子似乎太輕松了些。
大皇子立在場中,他搖了搖頭,自己做了那么多準備,還以為會有很多人來,沒想到如此的輕松。
他再度蹲在了徐長安的身邊。
突然眉頭一皺,站了起來,看著手執短刀,顫巍巍的蘇青。
“煩人的蒼蠅!”
蘇青剛剛被一砸,雙手雙腳不停的顫抖,似乎一個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站在了風雪之中。
“雪狼斬!”
大皇子心里一驚,看似輕飄飄的一刀,卻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威脅,而且蘇青的身后一頭巨大的雪狼浮現!
大皇子不敢輕敵,手一伸,那柄長槍被一吸,握在了手中。
倉促之中,大皇子急忙出槍,巨大的槍影出現,可還是被刀芒震退了幾步。
大皇子抹了抹嘴角的鮮血,看著出了一刀之后倒下的蘇青。
他慢慢的走向蘇青,舉起了長槍。
蘇青身后的雪狼影子,更加他的身份,北蠻碩和部的大王子若是死在他的手中,看朝廷之中那些士族誰還敢針對自己!
徐長安的腦袋嗡嗡作響,可他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大皇子的長槍緩緩落下。
他絕望的閉上了眼,看似高冷卻經常幫他的蘇青,有危險毫不吝嗇出手的蘇青。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可無論是面對阿鱗還是發了狂的汪紫涵,蘇青都盡心盡力的幫他們。這一幕幕不斷的在徐長安腦海之中浮現,一滴淚慢慢的出現在眼角。
他似乎聽見了小童的呼喊,還有柴新桐的咆哮,似乎看到了流著淚趴在雪中的汪紫涵,奄奄一息的小白。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心中一個蒼老聲音忽然響起。
“憤怒么?是不是無能為力?”
“這就是弱者的下場,我也不會再幫你,我要你看著你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因為你死!我還要你好好活著!”
“你就是個廢物!有著真龍精血不會用的廢物!”
徐長安不知道這聲音從何而來,不過成功的激怒了他,他放聲咆哮,周圍煞氣也越來越濃,遠處騎兵的馬匹紛紛慌亂了起來,它們下意識的想臣服!
“去死!”
徐長安雙眼通紅,腦袋中一片混沌,站了起來,丟下了手中的長劍,如同一頭野獸一般朝著大皇子撞去!
槍芒已經到蘇青的眼前,蘇青心里嘆了一口氣,閉上了眼。
長槍落地的聲音傳來,隨之傳來的是一聲巨響。
只見山壁處出現了一個新的人形大洞,如同野獸一般發了狂的徐長安和大皇子都消失在了人形大洞里面。
四下皆驚,二皇子也嘴角抽搐。
“這是人嗎?這就是一頭巨獸啊!”
大雪連著煙塵遮住了洞口,就連趙慶之也看不到里面的情況。
等煙塵散去,徐長安雙目無神的拖著一個滿身鮮血,昏迷的白發人走了出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