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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師者

  顧步崖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他知道傅太師和那位躍馬揚鞭的白衣將軍私交極好,這個孩子的下落可是他手中的一張王牌。

  最為重要的是,有了這個孩子,蜀山那一群尊師重道的師侄們也絕不敢妄動。

  傅子凌看著滿臉得意的顧步崖,握緊拳頭,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怒氣。

  “把那個孩子交出來,我保你平安無事。”

  顧步崖搖了搖頭,看向遠方。

  “如果我只為自保,你以為憑你們幾個留得住我么?”說完輕蔑的掃了一眼眾人。

  溪里的水嘩啦啦流個不停,所有人都看著這位白衣張狂,不可一世的現任蜀山師叔祖。

  而溪畔的蜀山弟子全都愣在了原地,他們甚至震驚得忘記了討論,他們實在想不通平日里和藹可親,蜀山頂梁柱的師叔祖會突然間成為了人人喊打的大反派。

  徐長安心中也百味陳雜,他自然隱隱知道夜千樹救自己就是得了這位師叔祖的令。

  就像幼年的時候,他見過野狼咬斷獵狗的脖子,也見過那只野狼把獵狗的孩子叼回了窩里,小的時候,時叔就經常問他,如果他是那條小野狗,他該怎么辦?

  是啊,他該怎么辦?

  報仇便是忘恩負義,不報仇便是數典忘祖。

  今日所有的蜀山弟子都有同一個感受,他們一直想爬的高峰瞬間坍塌了,他們行俠仗義,除魔衛道的理想被現實狠狠的打了一巴掌。

  那個教人們除魔衛道的人成了世人口中的魔,世上有比這更加諷刺的事情么?

  鴉雀無聲,只有一縷清風飄過。

  所有人都沉默了,就連傅太師也難得的沉默了。

  他也為人師,教導當今太子,他也知道信仰的崩塌是件多么嚴重的事情。

  如果他現在告訴太子,他的父皇不好,他父皇做了件好事,他不會覺得圣皇是明君。如果現在告訴太子他的父皇是個大英雄,假如圣皇有一天犯了一個小錯誤,他便會覺得他的父皇變了。

  傅太師自己自然不敢這么教太子,這是圣皇的意思,他不想把大多數人的是非對錯灌輸給自己的孩子,即便他還只是孩子而已,帝王的對錯,自有帝王自己來考量。

  不然怎么說伶俐不過江湖,聰明不過帝王呢?

  蜀山的弟子們就是被過早的灌輸了什么是非對錯,被現實上了一堂課。

  沒有利益的說教是最廉價的,他們被保護的比太子還好,一直生活在那個人們口中是非分明的地方。

  他們還沒進入江湖,更不知道課堂和現實的差距。

  看著呆若木雞,雙目無神的蜀山弟子們。

  顧步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師傅,想到了師兄,嘆了一口氣。

  都是好苗子啊!

  他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么,收起了之前的張狂,張開了嘴。

  “我曾經斬過惡蛟。”

  “當年禍害沿海的犀渠也被我殺了。”

  “北海沿海海嘯,我鎮壓海眼。”

  “數十萬百姓因干旱食不果腹,甚至人吃人,我以數十年功力為代價,從淮河借了水。”

  一樁樁事情數下來都是驚天動地的大事,每一件事都可以稱之為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了。

  可師叔祖卻發現蜀山弟子們的眼中還是迷茫,還是彷徨。

  五位可以算是宗師級的人物和三位小宗師都沒覺得顧步崖在自夸。

  虛云大師也長嘆了一口氣。

  “阿彌陀佛。”

  傅太師在這一刻突然有些可憐這位敵人了,他在最后都在嘗試著做一位稱職的傳道者,稱職的蜀山長輩。

  可終究換來的只是冰冷的目光。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說起這些,可卻沒有半點自豪的心理。

  顧步崖突然想起了他的師父,一個每天往外溜達,卻在最危急關頭強行破境,成為大宗師的人。

  他曾經問過云鶴真人,為什么要行俠仗義?

  云鶴真人也回答不上來,只是摸著自己長長的胡子遲疑到:“這是劍仙的本能吧…”

  只是那些迷茫而又冰冷的目光告訴他,他們已經逐漸失去了分辨好壞對錯的能力。

  他嘴角微微蠕動,想說什么,最終都化為了一聲長嘆。

  傅太師也長嘆一聲,作為一名老師,他最能感同身受。

  世上的人或許都如此,十件好事不一定能讓你成為好人,不過一件壞事便能為你打上壞人的標簽,永遠抹擦不了的那種。

  這批蜀山弟子的未來,看他們自己吧。

  傅子凌的看向顧步崖的眼中多了一絲惋惜。

  徐長安還在發呆,還在想野狼和獵狗的事,他不記得他是怎么回答的,不過他清楚的記得時叔讓他好好的思考這個問題,一輩子記住這個問題。

  可沒想到來的這么快。

  顧步崖此刻希望有弟子能站出來指責他,說他壞事做盡;甚至希望有弟子能夠不分對錯的聲援他,也不希望看到這溪畔的沉默,更不想看到他們眼中的迷茫。

  “你可知何謂佛?顧先生。”虛云大師突然開口,打破了這里的沉默。

  沒等顧步崖回答,虛云大師接著說道:“我曾經以為行善積德便是佛,師父笑著搖頭,世上沒有統一的善,也沒有統一的惡。”

  顧步崖聽到這話,若有所思,點了點頭。

  “你又可知道什么是惡?”

  虛云大師接著說道:“和尚喝酒吃肉殺生是惡么,如果殺一人可救百人是為善,那么殺百人而救一人是為惡么?眾生平等,百人就比一人重要么?”

  顧步崖突然反問道:“那大師怎么認為佛和魔?”

  “我就是佛,我也是魔。”

  不少的蜀山弟子抬起眼看了一眼。

  顧步崖朝著虛云大師微微鞠躬:“多謝大師。”

  傅太師也朝著虛云大師欠身表示尊重。

  陳桂之和寧致遠隔空碰了一杯,笑道:“大師說的對,顧老頭耍了我,害了我幾個兄弟,我不爽,我就要弄他,這和他的什么狗屁青春愛情無關,更和他什么救過多少人或者害了多少人無關。”

  說完之后,醉醺醺的朝著顧步崖啐了一口:“干你娘的!”

  虛云大師微微笑道:“陳施主悟了。”

  寧致遠也說道:“我也是為了我爹和我舅舅。”

  傅子凌說道:“為了先生還有我那小兄弟。”

  聽到“我那小兄弟”,徐長安朝傅子凌看了一眼。

  惠恩大師滿臉通紅,一拍光頭:“我也不和你遮遮掩掩,我就是為了九龍符,我最純粹了。”

  傅子凌面色有些古怪的看著惠恩大師,突然間所有人都笑了。

  顧步崖朝著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然后朗聲說道:“我顧步崖生為蜀山之人,死也是蜀山之鬼。我沒資格和你們說什么善惡對錯,可我希望你們做自己便好。你們的是非對錯在自己的心中,沒在別人的眼中!”

  “你們不會因我而驕傲,也不會因我而蒙羞。殺人的劍在你們掌中,掌握善惡的劍在你們心中!”

  “做自己便好!”

  半夜還是發了一章,明天下午盡量再發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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