匯溪之爭(上)
林浩天提著長劍走了回來,面無表情,回到了大鐘旁。
剛才董攀的鮮血尚未干,此時地上又多了新鮮的血液,沉寂了一會兒,歡呼聲驟起,不過卻換了一批人。
六大宗門的弟子人人歡呼,仿佛過年了一樣;而魔道一方,則是低沉著頭,仿佛在私塾里被罰留堂一樣。
林浩天看著歡呼的人群,伸出手往下壓了壓便說道:“下一場!”
所有人聽到這話,頓時安靜了下來,雖然他們還沉寂在林浩天秒殺敵人的快感中,不過還是收起了笑容,看向林浩天的眼中多了幾分崇敬,寵辱不驚,大丈夫當如是也!
同時,魔道中人看到這一幕,心中多了幾分忌憚。
“下一場,可有人主動請纓?”陳伯笑了笑,心中十分的滿意。比他自己打倒兩位開天境還要快意幾分,得主如此,豈能不快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魔道中唯一一個還沒出手的人,那便是羅天麒。作為天淵湖的大弟子,魔道剛剛受損,此番所有人都希望他搬回一陣。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這場比試居然成了正邪之爭。就像剛才臥佛寺的內部爭斗,雖然是一番龍爭虎斗,可偏偏看得索然無味;又例如剛才的那一場,只是長劍一出一進間,便落下帷幕,甚至有人還沒看清發生了什么,便已結束,可這同樣讓人回味無窮。
他們此時不想看夜千樹,因為他對上的是木頭;他們只想看寧致遠,那位手持青色古樸長劍的少年。
兩人同時邁步,隨即相視一笑。
“既然眾望所歸,那就我們兩吧!”
羅天麒也點了點頭,撩開了黑袍,這位天淵湖大弟子露出了半張臉。他也只能露出半張臉,另外半張臉上帶著面具,看起來比徐長安還詭異幾分。
“那小子學你,只學了一半。”李道一樂呵呵的說道。
徐長安瞅了他一眼,便認真的看著下方的戰斗。
寧致遠手持青蓮,青色長劍在他手上放著看色的光芒;而羅天麒則是從寬大的袖袍中掏出了一枚珠子。
珠子以黑色為主調,不過卻只是占據了一半的顏色,上面飄蕩著一群氤氳霧氣,帶著一絲神秘和恐怖。
“天淵珠!”
裴長空突然怒聲吼道。
這分別就是和在蜀山出現過的天淵珠一模一樣,若是這小輩拿了這神器,除非他們出手,否則無人能擋。雖然說寧致遠手中的青蓮劍也是神器,可在小輩的手中,卻完全不一樣。
裴長空手持明昊,能夠抵擋天淵珠;可若是寧致遠手拿青蓮,卻絕對不是天淵珠的對手。
這便是魔道法寶和正道法寶的區別。
魔道法寶需要血祭,血祭之后便能發揮出超越當前的戰力,例如卿九的那個小銅碗,圣山的圣物;而正道的法寶卻不行,只有戰力提升了,法寶的作用才會越來愈大。
可正道的法寶也有正道法寶的好處,比如正道的法寶不會弒主,而魔道的輕則影響神智,重則弒主。優缺點都很明顯,所以這個階段的青蓮劍絕對不是天淵珠的對手。在天淵珠的面前,青蓮劍不過是一塊比較硬的廢鐵而已。
羅天麒拋了拋手中的珠子,笑著說道:“裴前輩,你難道不記得了么?在蜀山天淵珠出現了三條裂縫,神器沒那么好修復的。”聽到這話,裴長空才凝眼一看,這顆珠子只是和天淵珠相似而已。
況洪淵看到裴長空略微有些失態,便也笑著說道:“那天淵珠在天淵湖休養呢!”
裴長空點了點頭,退了回去。
寧致遠手持青蓮,一身白色長袍無風自揚,他看著羅天麒,雙目如劍。
青蓮往前一遞,羅天麒站在原地,似乎視那劍芒和劍氣于無物。當劍氣到達面門時,突然間眼前便沒了羅天麒。
“寧道兄,我在這里。”羅天麒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寧致遠猛地轉頭看去,聲音卻又在身后響起。
寧致遠面色忽然凝重了起來,自己居然看不到這個人的身形。
他頓時揮舞青蓮,漫天劍氣出現,可那道聲音總是在耳邊若隱若現,偏偏沒有人影。
六大宗門的人眼神都凝重了起來,寧致遠額頭上浮現出了細密的汗珠,揮動長劍的手臂也越來越慢。
連裴長空也眼睛一凝,他知道這是什么,可卻不能提醒。
若是作為長輩的他都提醒了,那么此戰就算判寧致遠贏,也沒多少人會服氣。
徐長安看著消失在場中的羅天麒,看著那孤零零的寧致遠,也跟著急切起來,若是換做他自己,只怕早就被羅天麒找到了破綻一下擊敗了。
徐長安想了自己無數種破解的手段,好像都沒有用。
“切,這遁法比起我們閣中的差遠了。”李道一不屑的說道。他的確有資格這么說,天機閣憑借一張嘴,惹了不少人,若是遁法不行的話,只怕早就沒了天機閣。
“那這要怎么破?”
李道一撇撇嘴說道:“羅天麒這遁法脫胎于水,而且他也不可能離開封武臺,若是離開,那便算輸。所以,只需要感受。”
“感受?”李道一指了指自己的心。
“水無常形,人無常態。可即便修為通天,也不會無故消失,就像是人一樣,死了你真以為就消失了么?你的糞便會成為花草的養分,你的骨血會成為禿鷲的食物,那時候的你會伴隨花草而活,會伴隨禿鷲而活,你仍舊在,可你卻不是你。”
葛舟意看著李道一,沒想到這個嘻嘻哈哈的小道士會有如此的境界。
徐長安小聲的重復的這段話,隨后閉上了眼,此時他仿佛成為了一縷風,一縷光,仿佛不存在,又仿佛存在。他似乎看到了場中的一小股黑水,那青色的劍芒劃過了黑水,隨后水便聚合在了一起,恢復如常。
“水無常形,人物常態。”
“萬物皆有靈,故其不變。人死化而為蟲魚鳥獸,花草樹木。我即為眾生,眾生即不為我…”
徐長安小聲的念著這話,閉上了眼睛。
“萬物皆有靈,故其不變。人死化而為蟲魚鳥獸,花草樹木。我即為眾生,眾生即不為我…”聲音越來越大,大到屏住呼吸的眾人都轉過頭來看著徐長安。特別是虛云大師,聽到這話,瞪大了眼睛,隨后又敞懷一笑。
有人能悟此理,豈不美哉?這一刻,他幾乎想走上前去和這位小友結交一番。
寧致遠聽到這話,便也靜了下來,他看著徐長安,心中似乎有所明悟。場中的青色劍氣突然消失了,他站在原地,閉上了眼睛。
手臂自然下垂,提著那柄青色古樸的長劍。
這一刻,他的周圍似乎出現了一方青色的池子,寧致遠站在了池子之上。
腳下沒有一絲漣漪,他似乎與池子中的每一滴水都合為了一體。
“初級劍域!”所有人都有些意外,沒想到寧致遠會因為幾句話頓時領悟出了初級劍域。
有了初級劍域之后,結成劍胎便更加的簡單,若他找到赤魅銅,便能有三四成的把握結成劍胎進入宗師境。而且領悟了劍域的宗師可越級而戰,這也是為什么當初極其虛弱的瘸子李義山還有裴長空等人仍舊能夠超越大多數宗師的原因。
他周圍的風都靜了下來,此時一股黑色的水突然顯現了出來。
羅天麒現身,手中的珠子射出了一道黑芒,直接便朝著寧致遠攻去。
當那道黑芒出現在了“池子”之上時,突然間便銷聲匿跡,沒了蹤影。羅天麒目色凝重,稍微往后退了半步,看著還在閉上雙眼的寧致遠,如同遇到棘手獵物的老虎一般。
場中眾人大氣都不敢踹,就連林浩天的眼中都露出了一絲羨慕,他擁有劍域,可那是經歷過了長輩們的教誨之后才勉強領悟。可面前的這兩人,一人莫名的說了幾句話,另外一人則是聽了幾句話便戰斗中頓悟。
“我還不信邪了!”羅天麒冷哼一聲,將手中的珠子祭煉了出去,那顆珠子終于劃過“水波”出現在了寧致遠的面前。
魔道中人立馬浮現出了喜色,而六宗的弟子則是張大了嘴。
那珠子無視著才領悟出的劍域,當珠子出現在寧致遠面前時,頓時大片的“水花”揚起,那剛領悟的劍域便消散了。
羅天麒眉毛一挑,帶著幾分得意。可很快,他那上挑的眉毛便放不下來了。
寧致遠伸出手,那珠子穩穩的落在了手中。
隨后輕輕一彈,回到了羅天麒的手中。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此劍域,皆叫做若水吧!”他喃喃自語道,隨后轉頭看向了陳伯,微微 一拜道:“此戰羅道兄勝不了我,我也勝不了他,算平如何?”
陳伯看向了林浩天,林浩天則是皺起了眉,看著有些意外的羅天麒。
若是一直耗下去,也許能分出勝負,可這樣便就沒多大意義了。
可林浩天卻又不愿讓魔道平白平了一陣,有劍域和沒有劍域完全是兩個不同等級的戰力。
“平就平了,第二輪再抽一個輪空就行,反正沒實力是混不上來的。”
林浩天還在猶豫間,便聽到了齊鳳甲的聲音。
此時實力也沒別人強,而且魔道上來了一個開天境,他還需要齊鳳甲多多的幫襯一二,所以便點了點頭。
他現在可不敢過多的得罪齊鳳甲,若是做得太過分,只怕這個瘋子突然發瘋不管他們,那在“老穆”的手下,沒人能撐得住幾個回合。
“穆前輩怎么看?”
林浩天看向了老穆,老穆雖然對齊鳳甲恨得牙癢癢,可此番出來所為何事,他也清楚得很,輕重緩急他也明白,也點了點頭。
“好,那就此戰算平,兩人一同進入下一輪!”
眾人看了一眼突然閉嘴和還在閉著雙眼的怪人,隨后看看寧致遠,臉上都浮現出了羨慕的神色。
知善歪著頭看著兩人,對著虛云大師說道:“這兩個人都悟得了我佛門的一些真諦,看來佛緣較高,不如把他們抓來當和尚。方丈,您看怎么樣?”
虛云知道這位小師弟的德行,便無奈的說道:“有緣自會來。”
“不行,等到有緣,人都沒了。知一師兄跑了,他收的小沙彌也戰死長安城外,我們靈隱寺除了你我二人之外,人才凋零啊!”知善完全沒了剛才那副模樣,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他此時由一個寵辱不驚,踏破紅塵的大師變成了市儈商人,而且是做了生意失敗的那種。
虛云大師看著這位小師弟,微笑著搖了搖頭。不過,目光還是掃過了徐長安。
此戰完畢,便就剩下了夜千樹和木頭。
綠豆用的是木劍,芝麻用的是一柄長劍,到了木頭便是巨劍。木頭提著一柄巨劍,邁著有些沉重的步伐,走了出來。
夜千樹提著長劍,看向了木頭,隨后在眾人驚詫的眼神中,先是朝著芝麻和綠豆一拜,隨即朝著木頭一拜。
“承蒙在蜀山的點撥之恩,此戰,不出劍。”
說完之后,便又回去了。
林浩天只能宣布木頭勝。
第一輪結束,算算時辰,距離天黑還有些時間。
原本打算休息會兒便繼續開始,可此時齊鳳甲便再度出聲了。
“今日各位小宗師都辛苦了,先休息,明天繼續。待會準備匯溪境的比賽!”
林浩天心中有一萬個不愿意,說不上原因,可他就是不愿意,心里有些堵得慌。齊鳳甲此時居然出現了,看了林浩天一眼,林浩天便也只能點點頭,表示同意。
裴長空聽到這個消息,便朝著齊鳳甲微微鞠了一躬。他知道,停止小宗師會戰,是為了讓寧致遠多點時間抓住那絲靈感,讓這叫“若水”的劍域更加的穩固。
這也是一部分原因,可還有一部分原因便是因為徐長安。
剛才那番話一出,齊鳳甲被嚇了一跳。這位小師弟活脫脫的是一副看破紅塵,要出家的樣子啊!
若是他真的出了家,只怕師弟要天天來找自己哭鼻子了。
他活得真實和瀟灑,從不想那么多。
齊鳳甲看了一眼還在靜坐的徐長安,心中有了一絲慚愧。
“師弟啊,師兄可不是故意想打斷你悟道,可你悟的都是那些老禿驢的東西,你若成了小禿驢,師兄不好交代啊。”
“你就別怪師兄打斷你悟道了。”
心里這樣想著,便打定了主意,看了一眼裴長空。怎么他都要想辦法打斷徐長安此時的悟道!
(本章完)
一劍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