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故人(下)
琴聲悠揚,猶如小河淌水。亦如盛夏的涓涓細流,讓人心曠神怡。
這揚城本就算是士子的聚集地,只是稍遜于長安而已。
琴聲傳了過來,不疾不徐,如一陣秋風徐來,染黃了大地。所有的聽眾在這一剎那都安靜了下來,他們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如同聞到了秋季果實的香味。他們都沉浸在了琴聲之中,除了一個人。
徐長安猛地躥了出去,河岸上的人很多,可都圍在了一座樓前,他們靜靜的聽著,靜靜的站在原地,靜靜的陶醉在其中。
遠遠望去,那棟樓前的河岸如同一幅畫般。
月光蕩漾在水中,余下幾座樓的老板娘們也只能嘆口氣。
她們從未想過去搗亂或者用嗩吶來打亂琴音,雖然有些嫉妒琴音流淌出來的那棟樓,可大家都是風雅之人,愛銀兩的同時,更珍惜這難得一聞的琴音。
她們只是有些惱怒自己,當初那個盲姑娘背著大大的琴來時,怎么自己就將人家拒之門外呢?
可事已至此,她們也只有羨慕加仰慕了。
徐長安扒拉著眾人,引得眾人有些不快,甚至有幾個公子哥的護衛都橫眉怒目的盯著這個帶著面具往里擠的怪人。
不少人被徐長安這一扒拉,從琴音中回過神來,狠狠的瞪了徐長安一眼。
徐長安沒在意這些,也顧不得自己的失禮,不斷的往前擠去。他想看看心里所想之人是不是馬上就能見到之人。
他低著頭,背著長劍往前闖去。習慣性的用人扒開人群,可此時他一扒拉,那兩人卻紋絲不動。
徐長安抬起頭一看,只見兩個壯漢立在自己身前,他們幾乎比自己高出了一個頭,低著頭俯視著自己。
那兩個大漢怒目而視,盯著他們面前的“小矮子”。
徐長安看了看周圍,這才發現周圍的人都站著認真的聽著曲兒,頓時才覺得自己的失禮,立馬雙手合十,沖他們作了幾個揖,表示歉意。
那兩個大漢盯著徐長安,便也沒有言語,不過也沒有讓開。
他們的少爺本來是來聽琴的,可今日家中有事,來的稍微晚了一些,便只能站在了樓外的河岸旁。
雖然是在樓外,而且站著。可琴音繞梁,河畔微風,加上河岸上的燈籠,河中少許的許愿燈,也不失為一副盛景。
更何況,此琴人間幾許見,只可天上聞。
徐長安嘆了一口氣,此時他距離琴音傳出來的樓也不是太遠,只有數百米,看得眾人如此沉迷,這才覺得自己行為欠妥,便老老實實的站在原地,聽著琴。徐長安閉上了眼,也認真的聽著。
這琴音,他在長安聽了許多遍,可現在仍舊聽不厭。
他這么一折騰,藍宇和李道一兩人就完全跟不上他了,他們都沒達到宗師境,也不能傳音,只能被人群堵在了外面。
兩人無可奈可,便只能在人群中靜靜的待著。
李道一是道士,雖然很多正統道家都擅長琴,可他卻對這方面不感冒。
再說,雖然很多宗門的傳承都源于道家,彼此稱呼一聲“道友”,可他們卻算不得道家之人,例如蜀山就是最好的例子。整個天下,現在他所知道的,便就是他們天機閣還有長生觀算是接受了正統的道家傳承,甚至他們天機閣隔壁那群精通陣法的家伙,都慢慢的摒棄了以前道家的真義。
也許當年赫赫有名的道家琴韻,便會斷送在他的手里。
李道一反正不會欣賞,對著他彈琴,和對牛彈琴差不多,所以便胡思亂想起來了。
藍宇卻是不同,這音律他聽過。
不過他雖然懂一些,可卻也不是太愛,口中只是嘟囔了四個字“故人之音”。
兩人擠在人群中有些無賴,可偏偏兩人此時進退不得。
正在此時,人群中突然有人拔地而起,足尖輕點人頭,朝著那棟樓奔去。這時,琴音剛好停了下來。
兩人心里一驚,特別是李道一,心中隱隱有些擔心。可百姓們卻不這么想,還以為是這是安排的表演,沒人擔憂,反而紛紛鼓起掌來。
徐長安本想抽出長劍,截住奔向酒樓的那群人,可百姓們這一拍掌,頓時讓他遲疑了。
徐長安目不轉睛的盯著那棟樓。
那群人進了樓里,頓時便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有些失望,還以為是一場大戲。
突然!
琴音迭起,如同波濤一般,一波接著一波而出,其中還帶著一股肅殺之意,如同凜冽寒風中的利刃一般。
徐長安聽到這琴音,頓時大驚失色。
這不是文雅的琴韻,而是殺人之音。
可這琴音,偏偏聽得百姓熱血沸騰,仿佛有家仇國難一般,人人都握緊了拳頭,若是面前有往日里不敢對付的仇人此時出現在他們面前,只怕他們會毫不猶豫的一拳打過去。
徐長安聽得這聲音,便毫不猶豫的拔劍而起。
這把之前攔住他的兩個壯漢嚇了一跳,而那兩個壯漢的公子爺也微微色變。
徐長安凌空而起,闖進了閣樓里。
李道一見狀,認出了徐虎倉案的身份,便也絲毫不猶豫,沖了上去。
藍宇一咬牙,雖然他是通竅境,不能御空而行,可若借助這些攢動的人頭,一躍而上,倒也不是難事。
他沒辦法,只能踏著百姓的頭頂前行。
此時,百姓們才回過味來,發現有些不對,紛紛抱頭鼠竄。
徐長安和李道一還未接近那閣樓,便有兩人倒飛而出,重重的落在地面之上,口吐鮮血。
徐長安進了閣樓一看,只見后面的房屋出現了一個很大的洞,屋子里已經沒了人,琴臺上空空如也,只留下了一個熟悉的琴盒還有裝琴盒的琴布。
這兩樣東西他都十分熟悉,心中有歡喜,又有擔憂。
此時人去房空,下方亂成一團,徐長安想了想便躍下樓去,下面的百姓紛紛抱頭鼠竄,河岸上的燈籠和河中的燈都顯得有些搖曳和緊張。徐長安跳了下去,找到躺在地上的那幾人,他們都穿著黑紅兩色相間的勁服,受了極重的傷,在地上哀嚎。
“你們是什么人?”
徐長安提起了他們的衣領,情緒有些激動,還帶著一絲憤怒。
其中一人被徐長安這么一折騰,晃了兩晃,便昏睡了過去;另外一人,則是從腰間拿出了一方令牌,上面寫著一個大大的“督”字。
“督查院辦案,還請少俠莫阻攔!”
他們都知道,江湖和廟堂各有各的規矩,一般來說,只要廟堂辦案,很少有江湖人士出來阻攔的,無論你有多大的背景。這是規矩,也是一種默契的平衡。
若是兩者相遇,只要報出身份,大家都會各自退上半步。
徐長安心頭一緊。
又是督查院,在長安的時候,除了那神秘的殺手,便有督查院的影子在里面。
他此時心中又喜又驚,喜的是他確定那人是他心心念念所想之人;驚的是督查院居然追到了這里。
他想到那個盲女孩,心頭一緊,自己如今提升很大,不會成為累贅了。
徐長安想都沒想便一躍而上,朝著墻體破開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