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碎(上)
那間有些簡陋的,叫長安引的酒家前面站滿了人。
穿著黑袍遮著半邊臉的柳伯站在了前方,他的身側則是恭恭敬敬的林扶風,而兩人身后,二十人整整齊齊的站成了兩排。
柳伯用手捂了捂嘴,輕咳了兩聲,顯得有些疲憊,可是他的眼睛里卻全然是笑意,仿佛久餓的人看到珍饈玉食一般,雙眼冒著光。
準確的說,是看向徐長安的眼睛里冒著光。
徐長安被瘸子、裴長空和寧致遠團團圍住,三人的之外,又有一虬髯大漢和一團黑霧,一左一右宛如門神一般立在他們身側。
而他們的前方,坐著三個人。
剛下過雨,甚至還劈過雷,空氣中還有一點腥味,也不知道是因為雨天的緣故,還是三人不同傷口都流著血的原因。
頂著小雨,三人便坐在了泥水之中,臉上泥水和血水混合。
不管是向來穩重的小夫子,還有有些狂傲的阿和,或者是把自己圍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的神秘人,哪里還有一點高手的風范。
“三位,還要試試…么?”柳伯說著,還是抑制不住的咳嗽起來。
小夫子沒有搭理他,先是看向了坐在泥水之中位于自己左側的阿和。
“你呢?”
阿和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身后如臨大敵的眾人,緩緩的搖了搖頭。
小夫子眼神有些暗淡了下來,其實也怪不得阿和,他已經盡力了,對面這位受了傷的開天境以一敵三游刃有余,要不是他身受重傷,只怕自己這三位大宗師完全不夠人家看的。
小夫子看了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雨滴漸漸的變大,打在了他的臉上。
能做到這個地步,著實不容易,他們三人分別挨了老頭幾下,可老頭也在圍攻之下,疲態盡顯。
“都說痛打落水狗,好不容易遇到一條,沒想到還被咬了。一般對于我來說,被狗咬了,我都要把狗打死!”
小夫子驚詫的看了一眼渾身戰意莫名上漲的阿和,阿和啐了一口,雙手撐著地,從泥水中抽出一柄黑色的長劍。
“不死不休!”
小夫子笑了笑,緊緊的握了握手中的戒尺。
“你呢,待會找個機會,帶徐長安回長安,只要到了長安,就是十個開天境你也給我打下來!”小夫子低著頭,對著他右側的神秘人說道。
那人也不矯情,點了點頭。
他轉過頭去看了一眼徐長安,徐長安突然感覺這眼神有些熟悉,只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小夫子眼中難得的出現一抹狠戾,他知道,說這些話的時候那開天境老頭自然也能聽到,他也沒打算瞞著他,他只想和阿和用命拖住這個老頭,只要進了長安,便什么事都沒了。
阿和看著小夫子咧嘴一笑,露出了牙齒,而小夫子也輕輕頷首表示回應。
“起!”
阿和猛然起身,從泥水之中拔出黑色的長劍,劍身發出了淡淡的光芒,劍尖輕點,挑起了一連串的水珠,水珠沒有落下,也沒有立刻射向老人,它們被拋在空中,停滯住了,那些水珠發出了淡淡的光芒,有序的排列在了阿和的身后,仿佛一雙展開的巨翅。
黑色長袍后揚,阿和臉上露出笑容。
“本來我自打離開那幾個破老頭之后,便不想用他們的東西,可今天,你似乎比他們更加的可恨!”
“雨落人間!”
隨著他一聲大吼,他身旁的小夫子也拿起了戒尺,朝天一指。
“春風度日”話音剛落,他的身后一道青芒暴漲,隱隱約約可見一道人影。
柳伯微微有些詫異。
阿和揮舞長劍,同他之前的風格完全不同,劍招猶如舞蹈一般,就算是全天下最為善舞的舞女,也沒有他的身姿優美。
他似從九天落下的天神,又像極了某些寺廟或者洞窟里那些壁畫上的仙。
長劍向前一揮,沒有霸道而凜冽的劍氣,也沒有浩大的聲勢。
林扶風有些疑惑,對面的人都是大宗師,不可能造那么大的勢便什么都不發生。
隨即,阿和向下一斬,空中的雨似乎大了幾分。
林扶風身后的一位宗師正想嗤笑,卻沒想到一滴雨落下,落到了他的頭頂上。
雨,大多時候都是美好的。
春雨潤物,夏雨霏霏,秋雨怡人。
它們大多時候侵入土地,刺激萬物生長。
此時的雨也是一樣,它們落到了頭頂,侵入了他們的身體。
嘭、嘭、嘭的聲音傳來,五六位宗師沒哼一聲,頭頂便爆出一團血霧,隨后軟軟的躺在了地面之上。
柳伯想提醒已經晚了,身上墨綠色光芒暴漲,那些雨落到他的身上,如同落到了盤子里一樣,噼里啪啦直響。
與此同時,小夫子身后的青色光影,手持戒尺往下輕輕一拍,地上頓時出現了一個深坑。
雨依舊下,阿和周身那些散發著光芒的水珠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說起來慢,可這些動作只才用了幾個呼吸。
那神秘人見得形勢大好,也還沒來得及走,沒想到阿和與小夫子便直接把這開天境的“落水狗”給打趴下了。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長吁了一口氣。
小夫子與阿和便直接脫力,倒在了泥水之中,喘著粗氣。
眾人才放下心來,只見那深坑之中緩緩站起了五六人,為首之人便是柳伯!
“走!”
小夫子突然叫道。
那神秘人立馬提起徐長安,朝著長安奔去。
“想走?”
柳伯雙目閃著紅芒,身后出現一條墨綠色的巨蟒光影。
巨蟒朝著朝著眾人一吼,神秘人身形一頓,猶如陷入了泥沼,而小夫子與阿和被這氣浪一吹,臉色一白,胸口一炸,鮮血染紅了衣服。
“嗷嗚!”
另外一道嘯聲傳來,如同猛虎下山!
兩道嘯聲相抗,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渾身是泥的白色小獸發著抖,雨水順著它的毛發一滴滴的往下落。
柳伯看著面前的小獸,有些失望,還有些不可置信。
“聽聞當年白虎真獸一脈,驍勇善戰,流盡最后一滴血,沒想到真獸大人一絲真血的傳承者會救這些人!”
那小獸喉嚨里發出了嘶吼,渾身的貓炸起。
眾人從泥坑中爬了出來,瘸子看到這一幕,心砰砰直跳。
他認得出來,這是小白。
和徐長安相識的人,都認出來了,這是跟著他的那只白色小貓。
“看在同源的份上,我不殺你,滾!”柳伯一身怒吼,大袖一揮,小白不知道被扇到了何處。
柳伯喘著粗氣,抬起頭遠遠的一看,只見那神秘人已經帶著徐長安到了城腳。
只要進了長安,大陣激活,就算他和老賀兩位開天境聯手闖陣,也會化作齏粉。
神秘人帶著徐長安登上了金光門的城墻,遠遠的望著長安引的方向。
柳伯看著城門的方向笑了笑,從泥坑中抓起了阿和,沒有催動體內法力,就這么一拳接著一拳砸在了他的臉上。
阿和的眼中一片朦朧,臉上全是鮮血,口中也全是血水。
“雨落人間是吧!”
“上古玄天劍訣是吧!”
阿和的臉腫得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柳伯站了起來,從泥坑中拖出了小夫子,丟在了阿和的身邊。
兩人如同爛泥一般。
柳伯紅著眼,又是一拳接著一拳的砸在了小夫子的身上。
“亞圣真身是吧!”
“教化萬民是吧!”
他揪著小夫子的頭發,把他的頭埋進了泥水之中;阿和掙扎著想爬起來,卻被他一巴掌扇了過去,口中吐出幾顆牙齒。
柳伯提起這兩人,沖著長安的方向。
“徐長安,你出不出來,不出來,他們都得死!”
神秘人看著兩位亦敵亦友的故人,眼角有些濕潤。
“他們為什么非要你?”他低聲問向徐長安。
徐長安眼中全是淚水,搖了搖頭,哽咽道:“我不清楚,只是他們之前要了我的一滴血,隨后讓我的血和一滴墨綠色的液體融合。”
神秘人想了想,臉色稍微一變,劃破自己的手指,同時拉起了徐長安的手,在他的手指上一劃,兩道口子并在了一起。
神秘人看著自己微微發黑的傷口,眼中多了一絲了然,也多了一絲絕然。
“記住!你就是死都不能出去!我想辦法看看能不能把他們救出來。”神秘人說著,便要再度躍向長安引。jújíáy.m
徐長安看著他的背影,突然間說道:“謝謝您,陛下。”
神秘人一愣,想了想說道:“你認錯人了。”
柳伯看著來人,笑了笑。
“你應該是圣皇陛下吧!這偉大啊,為了一個侯爺,親自犯險。”
神秘人撤開了自己的偽裝,露出了真容。
除了阿和還有小夫子,其它人都有些不敢相信。
“封妖劍體!”
有些狼狽的圣皇直接說出了這幾個字!
柳伯眼神一凝。
“你應該是有蟒類真血的半妖人吧,難怪會如此大費周章的殺徐長安;你的兩個主子呢,莫非在策劃宮變?”
柳伯臉色一變。
“你知道又有什么用,你得死,徐長安也得死!”
神皇沒有說話,身上金芒匯聚。
柳伯本就受傷,雖然境界高了一級,可此時,若是圣皇如同那兩個年輕人用出壓箱底的手段,只怕他也吃不消。
他咳嗽了兩聲,一道聲音傳來。
“別玩了,把徐長安逼出來吧!”
圣皇一驚,轉過頭去,有些后悔,又一位開天境!
遠方再度來了一個老人。
他和柳伯同時伸出了手,綠色的光芒往外擴散,眾人身不由己的懸在空中。
長安引背后的那個小村子里,百姓們早就聚在了一起,渾身冰涼,甚至還有人放聲大哭。
綠色的光芒掃過,他們驚駭的發現,房子似乎拔地而起,飄向了空中!
“徐長安,你出來吧!”
“本座的要求也不高,只要你接了我的三掌,我便放過所有人!嘖嘖嘖!”
那位后來的老人陰惻惻的笑道!
他一個開天境,一個通竅巔峰怎么都不可能接得住他的一掌,更別說三掌了!
“沈兄!”
“嗯!”
沈長青走在路上,有遇到相熟的人,彼此都會打個招呼,或是點頭。
但不管是誰。
每個人臉上都沒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對什么都很是淡漠。
對此。
沈長青已是習以為常。
因為這里是鎮魔司,乃是維護大秦穩定的一個機構,主要的職責就是斬殺妖魔詭怪,當然也有一些別的副業。
可以說。
鎮魔司中,每一個人手上都沾染了許多的鮮血。
當一個人見慣了生死,那么對很多事情,都會變得淡漠。
剛開始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沈長青有些不適應,可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
鎮魔司很大。
能夠留在鎮魔司的人,都是實力強橫的高手,或者是有成為高手潛質的人。
沈長青屬于后者。
其中鎮魔司一共分為兩個職業,一為鎮守使,一為除魔使。
任何一人進入鎮魔司,都是從最低層次的除魔使開始,
然后一步步晉升,最終有望成為鎮守使。
沈長青的前身,就是鎮魔司中的一個見習除魔使,也是除魔使中最低級的那種。
擁有前身的記憶。
他對于鎮魔司的環境,也是非常的熟悉。
沒有用太長時間,沈長青就在一處閣樓面前停下。
跟鎮魔司其他充滿肅殺的地方不同,此處閣樓好像是鶴立雞群一般,在滿是血腥的鎮魔司中,呈現出不一樣的寧靜。
此時閣樓大門敞開,偶爾有人進出。
沈長青僅僅是遲疑了一下,就跨步走了進去。
進入閣樓。
環境便是徒然一變。
一陣墨香夾雜著微弱的血腥味道撲面而來,讓他眉頭本能的一皺,但又很快舒展。
鎮魔司每個人身上那種血腥的味道,幾乎是沒有辦法清洗干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