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每日早出晚歸,也不與任何人搭話,更加不會和兩人說一說柴薪桐的消息,即使早間偶爾撞到,也只是帶著疲憊的笑容點點頭。
而何晨,比出身差了孔德維不止一點半點,每天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柴薪桐無事。
“明日便要處斬了,明日她也要嫁人了。”
世界上多的是無可奈何的事,特別是當面對“權”這個字的時候。
在皇子大婚的前一天,這個夏天的最后一場雨終于是如約而至,驅趕了這炎炎的夏日,即將邁入收獲的季節。
一年前,他還是那個在渭城欺負地痞,喜歡聽書的少年;一年后,他已經在長安,成為了外人眼中的權貴。
徐長安出了侯府,同時出去的還有一個小婢女。
月光打在了積水上,街道如同被洗滌過一般,空氣也變得很好聞,一個穿著綠衣的婢女局促不安的站在樹林里,不停的環顧四周,偶爾有人經過街道,她便會嚇得躲在樹后,生怕被人發現。
這小樹林中,傳出了不少奴隸和奴婢的凄美愛情故事,這類故事在文人墨客的潤色之下,往往都會有一個兇惡不通人情世故的主人。
小婢女躲在了一棵低矮的小樹后,躲了起來,一雙大眼睛盯著來人,心砰砰的直跳。
“白雪婉,白雪婉。”來人壓低了聲音,叫了幾聲,想確認約的人有沒有在這兒。
月光下,她看清楚了這個人的臉,有些驚訝。
老人看著綠衣的小婢女,便直接問道:“你是樊九仙從通州帶過來的小婢女婉兒,白雪婉么?”
老人微微一笑,其實看模樣他便確認了身份,他約這個小婢女出來之前,便早就讓畫師潛進了忠義侯府,描摹下了這個女孩的模樣。
婉兒她不明白尚書令是什么,可她知道宰相,才要下跪,便被老人彎腰扶住。
婉兒看著這位老人,郭敬暉淡淡的笑了笑,如同看自己的孫女一般看著這個小婢女。
婉兒低著頭,面頰有些發燙,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婉兒抬起頭,看著老人,眼中出現了急切之色。
郭敬暉想了想,眼底閃過一絲慚愧,不過小婢女沒有發覺,他鄭重的點了點頭。
婉兒一咬牙,便直接說道:“那我愿意,可是你要保證小姐能有選擇的權利。”
婉兒笑了笑,在月光下,穿著綠色衣服的小婢女顯得及美。
婉兒有些意外,在郭敬暉的眼神鼓勵之下她打開了匣子。
“是嫌不夠么?”看著一小匣子的銀票,郭敬暉也有些意外。
“你要想好,你若進了宮,生死難料!”
“既然生死難料,那我要這些銀票有什么用?”
難怪圣皇會如此看好那個紅衣女子,當年不僅把北方的護龍衛給了她,此番她嫁給大皇子,還直接破例讓她暫住鳳寧宮。
這個動作,讓支持大皇子的“武派”大臣松了一口氣,他們也在揣測圣皇的意圖,可最終也找不到其它的理由,只能說是圣皇非常的滿意這個兒媳,自己成為她的娘家,讓這個女孩下嫁給身為皇子的兒子。
可最終,還是緩緩的問道:“也好,那你有什么愿望,我盡力幫你完成。”
她說著,看向了郭敬暉笑了笑。
“那第二個呢?”郭敬暉深吸一口氣,抬頭問道。
郭敬暉聽到這個要求,終于松了一口氣。
“雪婉這名字很美,想必你家當年不說大富大貴,至少也出了幾個文人墨客。恰好六部都在我的管轄之下,我回去之后,便讓戶部幫忙查探遷入通州的白氏。”
“還有么?”
“沒有了。”
少女低下了頭,喏喏的說道:“其實在通州的時候,看著小姐和柴公子每天吵吵鬧鬧,姐妹們都很羨慕。若是啊,我能活著回來,我也想做一回花轎,當一回新娘。”
是啊,這個年紀少女,本就應該待字閨中,然后風風光光的嫁個如意郎君。
只是,有些事,他也沒有辦法。若要拔除朝廷的毒瘤,便必須有人犧牲,而已他已經大致判斷出來了,大皇子和他身后出主意的人,便是毒瘤。
“好!”郭敬暉聲音有些哽咽。
婉兒看著老人,笑了笑,沒有言語。
“圣德二十一年八月末,皇子婚,大亂,初顯妖人之禍。”
“圣德”是圣皇的年號,二十一年,便是這位圣朝的開創者軒轅圣皇已經在位二十一年了。
城外的樊家莊園原本就是為了囚禁樊於期所用,當然不能住那,為此圣皇還讓自己未來的兒媳婦暫時住了進去,大皇子接親要從他母后的宮殿起,隨后出了皇城,繞城一周,再進入皇城,接到自己的宮殿。
再過三個時辰,大皇子便會來接親,長安各坊市都列好了護衛,可以保證繞城的時候暢通無阻,百姓也可以見證這盛況。
大皇子說過,只要乖乖的嫁給他,那么他便會保證柴薪桐沒事。
算算時辰,再有三個時辰就該來接親了吧!她和大皇子禮成之后,柴薪桐應該沒事吧?這個混蛋,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家的姑娘。
只要他安全,別說要她嫁一個自己討厭的人,就算要她死,也是可以的。
這些都是結婚必備的,皇室的婚禮更加含糊不得。
可如今,看見這些東西只是覺得有些心煩和恐懼。
樊九仙聽到這聲音有些熟悉,抬起頭看了一眼,這些日子,整個鳳寧宮只有太監,太監們守在了門口,宮女沒有驗明身份都不許入內。
過了很久,小宮女便出來了,小太監們也不敢查驗,畢竟聽說這宮女是大皇子的親信,他們看了一眼屋內的樊姑娘已經換上了衣服,蓋上了紅蓋頭便也沒多想,就沒管這小宮女,小宮女便低著頭走了出去。
鳳鳴閣。
湛南和湛胥走到了他的身后。
“皇子真是癡情之人啊!”湛南調笑道。
“癡情有什么用,能給我那個位置么?看來父皇真的是對她極好,居然讓她住進鳳寧宮。”
“那恭喜皇子了。”
大皇子看著他們兩人,伸手示意他們二人隨意坐下。
“那便好,圣皇處斬柴薪桐,我懷疑是想逼一逼樊九仙或者夫子廟的人 鬧一鬧。這兩方,夫子廟還好,鬧了壓下去就好,若是樊九仙鬧了,看現在的形勢,只怕會惹怒圣皇。不過,只要別讓她知道,等行了大禮,斬了柴薪桐之后,便什么事都沒了。”
湛胥走到他的身前,幫他整理了一下衣服說道:“高興一點,你的大喜日子。”
湛胥整理好之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再度問道:“對了,樊姑娘嫁人始終需要兩個老媽子陪伴,不然圣皇會懷疑的,我們也幫你安排好了。”
湛胥呆在原地,搖了搖頭。想了想突然大驚,口中疾呼:“不好,我們快去看看!”
大皇子并不擔心自己的父親,自己結婚這種事,父皇肯定又去九重高塔內和自己的母親說話了。
他們兩人到了門口,大皇子平緩了自己的心情,用盡量溫和的聲音問道:“樊姑娘,在么?”
大皇子看向了守門的小太監。
“估計樊姑娘是害羞哩,畢竟要嫁人了,不答話也正常。”小太監再度補充道。
她不是那種被命運壓了都不敢喘氣的人。
小太監立馬回道:“那位大人給樊姑娘換上衣服之后便走了。”
湛胥看了一眼大皇子,大皇子猛地一把推開了門。
大皇子挑開了蓋頭,一個比樊九仙更加年輕的女子出現在他和湛胥的眼前。
他轉過身,淡淡的說道:“這人我見過,是樊姑娘貼身的小婢女。早知道,當初我就一并把她帶走了!”
千算萬算,沒想到瞞了那么久,最終還是失敗了。
湛胥走了出去,坐在了臺階上,他的腦海里一片空白,每一步都邁得極其艱難。
大皇子搖了搖頭,沒有管她,也走了出去,和湛胥并肩坐在了臺階上。
湛胥這一瞬間如同一個老人一般,閉上了眼睛,抿了抿嘴,有幾分不甘心。
他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氣。
新婚之后,妻子三天不見人,這個難度何等之大,可現在沒辦法也只能試一試了。
這長安,能人還是多啊,他之前小覷了!
他轉過頭,看了一眼屋內。
大皇子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走到了屋內。
這個女孩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大皇子有些驚訝,驚訝這個絲毫不亂的女孩。
“我第一次穿這禮服,還是皇室的,都說穿上這衣服的女孩最美,我想多看自己幾眼。”
婉兒坐到了精美的梳妝臺前,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笑了笑,摸著自己的臉。
她看了一眼梳妝臺上的胭脂,剛剛小姐走得急,也沒化一個好看的妝。
“被打死多難看啊!”婉兒笑著,喃喃自語。
椅子倒地的聲音傳來,大皇子嘆了一口氣。
大皇子打開了門,只見一襲紅衣的女孩倒在了血泊之中,一支簪子插入了胸口,那件紅袍更加的鮮艷,胸口的地方開出了一朵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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