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城一戰 林扶風去了西城門之后,這才進入城中,到了韓家大宅。
他并不擔心東城門,雖說郭汾奮勇直擊,勢頭也很猛,可這也僅僅只是能夠擊退他盔下的象軍而已,想要破城,完全沒有可能。
若是正面硬憾,南方五個部落中,他地麟部的象軍不懼任何人。
象皮厚實,大象力氣也足,一般的重騎兵遠遠的看見這象軍都要逃走。
只是南方多叢林,也沒個開闊的平原,所以象軍的威力并不能完全的施展開來,在南方的征戰中,象軍不僅僅要注意腳下陰損的毒蛇,更要防止來自空中的突襲。
可到了越州城那便不一樣了,越州城外是一大片的開闊地,大象基本無視普通的箭矢,也不用擔心地上或者天上的突襲,在這里,象軍可以隨意馳騁。
要不是林扶風一部分精力放在韓家和那座湖上,只怕郭汾的大營會直接被象軍踏平。
林扶風管不了郭汾,郭汾爭的只不過是一方城門而已,可他卻是要考慮整個越州城的安危。
他走到韓家大宅,韓家老祖見到他眼神一變,微微一愣。
“怎么,不歡迎么?”林扶風還是一襲青衫,淡淡的笑道,若不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真會讓人以為他是一個和善的先生。
韓家老祖立馬給他斟了一杯茶,他也不謙讓一番,毫不客氣的坐在了首位。
林扶風抿了一口茶,看著韓家老祖,嘴角有一絲笑意。
依照年齡來看,他和韓士海差不多,比起韓家老祖來說還是算小輩。
他瞥了一眼韓家老祖,隨后悠悠的說道:“韓前輩,如今越州城岌岌可危,不知道韓前輩怎么看?”
韓家老祖知道林扶風身后不簡單,此番前來應當是前來探探口風。
這個老人并沒有在意,對于他來說,只要韓家血脈能夠延續下去,這一州一城加上自己的老命也不過而已。
“能怎么看,能守則守,不能守便走,走不了,我就陪我韓氏越城共存亡,反正都這把年紀了,夠了!”
韓家老祖風輕云淡,也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林扶風袖口微搖,一縷縷青色的風在袖口中蕩漾。
老人瞥了一眼,再度開口:“年輕人,雖然你實力高過我,可也高不到能夠秒殺我的地步,若是我有個意外,這越州頃刻間拱手送人,只怕你們要取那東西也不容易吧?”
林扶風淡淡一笑,他的袖口中歸于平靜,宛如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我經營的越州和其它三個老頭不一樣,當年吶,黎回、百川和穹州都只是收買圣朝派來的官員,并不禁止兩地通商。可我越地不同,要么不做,要么做絕。我越地閉州十幾年,嚴格管控出入人員,我甚至可以自傲的說,圣朝在我越地的勢力比不過我越地的一個百夫長。”
韓家老祖瞟了一眼林扶風,冷冷一笑。
“正是因為如此,才給你們利用,驚慌之下讓你們鉆了空子,成了你們的擋箭牌。”
韓家老祖站了起來,自己的軟肋已經走了,他此刻毫不畏懼。
“可我現在話撂在這里,這越州城,我韓家不要了!”
林扶風拿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不過很快鎮定了下來,他緊緊的看著韓家老祖,似乎想看穿這個老人一般。
“你不用這么看著我,憑什么我韓家莫名其妙的成為你們手中的刀,為你們賣命,憑什么你們不能成為我韓家的刀!”
“要么你們南方部落全力幫忙抵抗,不然…”
林扶風眼神一凝,哪里有之前云淡風輕的樣子,猛地站了起來撞翻了桌子上的茶杯,一聲清脆的聲響傳來,地上多了一灘水漬。林扶風氣勢驟起,眸子中散出一縷縷青芒,渾身纏繞著一股殺意。
韓家老祖絲毫不在意,他佝僂著背,走向了門口,拿過了掃帚輕輕的掃著地上的碎片。
“你別唬我,我都一把年紀了,唬不了我。反正我態度不變,這越州城你們要可以送給你們,我越州的士兵想打的打,不想打的便隨他們去了。反正這越州城我是不要咯!”
林扶風臉色鐵青,他們五部落在南方能夠為禍多年,靠的便是熟悉地形,且沒有占地為王,他們經常打完就跑。但若是讓他們守一座城,開玩笑,面對圣朝的軍隊估計也只有他地麟部有一戰之力。
“韓前輩說到哪里了,這越州城永遠是韓家的越州城,你看那賀蛟想反客為主最終死于非命,我們都不曾說過半句,前輩應該看得出我們的誠意來。”林扶風臉色再變,站了起來,讓出了首位。
“誠意?”韓家老祖冷哼一聲,接著說道:“我之前也一直疑惑,為什么賀蛟死了,你什么反應都沒有,現在想來,是這賀蛟太蠢!”
“你們把這越州城拿下,守得了這么長時間么?你們確實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可讓敵人反應過來,你們又有多少戰斗力?這賀蛟還不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姜明把他的蛇給燒了!”
韓家老祖抬起眼看了一眼林扶風,把收拾好的茶杯碎片送出門外。
林扶風手中突然出現一串古銅色的小鏈子,鏈子的一頭上有一把精致的長命鎖,上面刻著一頭扭動著身子,臉上蕩漾著笑意的小豬,上頭還有著“長命百歲”四個字。
這是個普通的長命鎖,也是個不普通的長命鎖。
五歲的時候,韓稚看著其它孩子都有長命鎖,便回家哭鬧。
那個時候,韓士海這才想起來韓稚已經五歲了,他把韓稚呵斥走,隨后自己鉆進了密室。
夜晚,小韓稚只能抱著被褥沉沉睡去,睡著的時候,眼角都掛著晶瑩的淚珠。
第二天一早,他驚奇的發現枕邊多了一把長命鎖。
韓稚視若珍寶,雖然韓稚并不屬豬,只是恰好那一年是豬年而已。
這個銀色的小鎖韓稚常年帶著,被他磨得如同一面銅鏡一般光滑。
這個長命鎖在韓家老祖面前晃悠,意思不言而喻。
“你要如何?”韓家老祖聲音驟然冷了下來,讓人背后發寒。
林扶風淡淡一笑道:“只是希望前輩不要那么快放棄韓家而已!”
“對了,我還請了一位朋友來。”
林扶風拍了拍手,只見柳承郎被王匯海推了進來,柳承郎臉色也極其的難看。
“柳先生,少主和我一向敬重先生,可人心難料,如今韓家愿與越州城共存亡,有此勇氣,著實可嘉,還望先生給出一個激勵士兵的法子。”
柳承郎緊咬著牙關,拳頭也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他用錦囊的方式提醒韓家老祖,怕的就是這個局面,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林扶風笑笑,隨后看向了那個沉默的老人。
“韓前輩,是不是?”
韓家老祖只能點頭,眼睛通紅死死的盯著林扶風。
“對了,東門我地麟部依然會守,其余兩門拜托韓家了。”他朝著韓家老祖和柳承郎一拱手道:“拜托兩位了。”
柳承郎坐在了輪椅之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林扶風俯下了身子,王匯海識趣的走開。
他對著柳承郎的耳朵輕聲說道:“少主讓我告訴你一句話。”
“切莫再次負了佳人。有些事,別等發生了才后悔。”
柳承郎抬起頭看著他,嘴唇有些發干,這才沉聲說道:“如今越州搖搖欲墜,對方不計損傷,我們也只能拼命。”
當談到軍事的時候,柳承郎的眼睛中散發出了光芒。
“只能用軍戰連坐法,拼死一戰!”
他語速飛快,一條條法規從他嘴中彈出。
“凡守城將士,必英勇殺敵,站端一開,即為死戰之時!”
“臨陣,將不顧軍先退者,立斬!”
“臨陣,軍不顧將先退者,后隊斬前隊!”
“敢違軍令者,格殺勿論!”
“出城作戰后,所有城門關閉,不勝不得歸!”
這條規定之嚴厲,前所未聞,幾乎堵住了所有出城作戰者的后路。
柳承郎咬著牙看了一眼風輕云淡的林扶風,最后說了一句:“我于城頭親自督戰,任何人許進不許退!北門韓家老祖親自領軍,西門韓家家主韓士海領軍!”
韓家老祖也看向了林扶風,他知道自己和柳承郎都受到了脅迫,林扶風看了他一眼,依舊面帶微笑。
這個老人只能轉過頭,朝著柳承郎拱手道:“末將,領命!”
越州雖然搖搖欲墜,可仍然還有機會,命令傳到了眾軍耳中,韓家兩父子只能咬著牙阻止出城的隊伍。
而此時,林扶風去見了一個人,一個閑人。
在柳承郎府邸的背后,有一片小樹林。
林扶風對著中年儒士微微鞠躬道謝:“多謝陸先生提點,不然只怕這越州城頃刻之間便沒了。”
陸江橋的眼中出現一抹厲色,撫著胡須說道:“林首領也不用謝我,我們各取所需罷了。”
林扶風一愣,頓時好奇道:“不知道陸先生需要什么,胥少主最喜歡聰明人,若是有所求,能做到的,必然萬死不辭。”
此番他能夠用韓稚脅迫韓家誓死守護越州城,全靠陸江橋。
他們不怕人有欲望,就怕世事都看淡的人。
有了欲望之后,才會泥足深陷。
世上有兩種人最為可怕,欲望特別強烈的人和沒有欲望的人。
前者能為了欲望無所不能,后者能為了欲望無事皆不做。
前者是一把雙刃劍,有可能利己,也能傷己;可后者是一柄無法掌控的利刃。
他們希望聰明人都是雙刃劍,能用來傷人,因為他們有信心利刃傷己之前就把他摧毀。譬如,柳承郎。
當然,此番林扶風得到了陸江橋的指點,他意識到了,這陸江橋也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人才,誰都喜歡,特別是對于他們這種急需要有人在明面上做事的組織來說。
陸江橋深深的看了林扶風一眼說道:“我自然有欲望,不過不會像柳承郎一般,受盡挾制。我猜想,他現在應該很不高興。”
沒等林扶風說話,陸江橋接著說道:“不過你們能滿足他,卻暫時滿足不了我。”
“還請陸先生明示。”
陸江橋看著他,嘆了一口氣說道:“告訴你也無妨,我侄子因為這韓家而亡。我所求,便是這越地韓家三口人沒人能逃出去!我要看著他們的血染紅這片土地!”
林扶風微微一嘆,知道他和陸江橋只能平等合作了。
朝著陸江橋拱了拱手道:“那我們合作愉快。”
陸江橋笑而不語,轉身離去。
不過卻有一道聲音從他身后傳至林扶風的耳中。
“這軍戰連坐法雖然不錯,可軍隊的戰斗力要強,不僅需要勇氣,還需要信念和信仰,這越地已經爛到不能再爛,即便逼著士兵出戰,沒有信念也撐不了多久,你們多做打算吧!”
(注:歷史上的軍戰連坐法,明朝名將于謙于北京保衛戰中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