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的護送官員耷拉著腦袋,渾身濕漉漉的,衣服上沾染著不少的泥漿,偏偏他們只敢好好的站在原地,一副犯了錯的樣子。
老軍醫坐在了石頭上,翹著二郎腿,嫻熟的從鼻孔里挖出鼻屎,然后抹在了皮毛制作的軍鞋上。
徐長安坐在了老軍醫的身側,偷眼看著這一幕。他不屑的冷哼了一聲,依舊熟練的挖著鼻屎。
此時的老軍醫哪里還有之前裝作隨從時那份恭恭敬敬的樣子?
幾名護衛和隨行的官員低著頭,都不敢抬頭看面前的這兩位。
雖然說他們從心低尊重徐長安,可他們總是感嘆自己時運不濟,若是自己能有那份機緣認識北蠻的大王子,估計也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大抵所有的平凡且僅僅又不甘平凡的人,都只會感嘆時運吧?
老軍醫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冷不丁的拍了徐長安頭頂一下,嚇得徐長安打了一個激靈。
“人家好歹是修行者,告訴你們敵人來了,你們還不信?能耐了是吧?”
徐長安心里暗美,卻也沒說話,只是小白立馬從徐長安身旁跳了開來,躲得徐長安遠遠的,嫌棄的看著他的頭頂。
“別以為做什么事都是運氣!你們在生死關頭只怕沒了那個決斷!”老軍醫似乎是看出了眾人心里的想法,呵斥道。
一行人低下了頭,就連徐長安也不敢抬頭去看。
老軍醫瞥了徐長安一眼,這才慢悠悠的說道:“小子,走吧,老夫送你去長安。”
才說著,老軍醫手一揚,一柄長劍破土而出,見風暴漲,長到了約莫能站下兩人左右的樣子便停止了增長,穩穩的橫臥于空中。
徐長安雙眼放光的看著這柄外形并無多奇特的長劍,心里羨艷不已。然后看了一眼自己背上被麻布裹起來傳聞中的神器,一陣陣失落感,打心底油然而生。
老軍醫瞇起了眼,笑瞇瞇的對著徐長安說道:“羨慕吧?小子,拿你背上的長劍和我換,以后你就可以御劍乘風了。”
小白聽到這話,鄙夷的看了老軍醫一眼,老軍醫回以一瞪,立馬怪叫一聲,躥到了徐長安的身上,本來想臥在徐長安的頭頂,遲疑了一下,趴在了他的肩頭上。
“怎么樣?小子,考慮的怎么樣?”
徐長安看著一臉壞笑的老軍醫,下意識的緊了緊身后的長劍。
老軍醫看到徐長安這個東西,撇了撇嘴說道:“真是沒趣!”
隨即轉過頭來說道:“小子,站好了!”
話音剛落,徐長安往后猛地一仰,險些落地,小白緊緊抓著徐長安的肩膀,疼得徐長安齜牙咧嘴。
徐長安只感覺耳旁如刀子般的風刮過,臉頰上傳來了火辣辣的疼。
小白似乎也是第一次那么遠距離,高空的御劍飛行,一陣陣慘叫聲在徐長安的耳旁炸響。
乾龍殿。
圣皇獨自一人坐在了空蕩蕩的大殿里,放在龍椅上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打著龍椅,整個大殿中回蕩著富有韻律的敲擊聲。
作為圣皇,他必須要考慮很多問題,有的時候,他真的有些留戀以前沒權沒勢的日子。
他拿下了頭上戴的黑冠,怔怔的盯著上面刺繡的金龍發呆。
他想到了很多,慢慢的把黑冠放在了龍椅之上,一步一步的走下階梯,坐在了最低一層的階梯上,如同一個孤獨的孩童一般。
突然間,他站了起來,轉過身,看著座椅上的皇冠發呆。
最終,他的眼神凌厲了起來,踏著堅定的步伐走上了臺階,鄭重的拿起了黑冠,扣在了自己的頭上,穩穩當當的坐在了龍椅之上。
他拍了拍手,門外站這的小太監低著頭跪在了大殿之下。
“讓郝總管進來!”圣皇慢悠悠的說道。
小太監只聽得主子毫無感情的聲音,不敢抬頭看自家主子的表情,應了一聲,便退了出去。
退出去之后,他才發現自己頭上冒有冷汗,突然間想起了一樁事,心里面更加的著急,在這化雪的季節中,冷汗變成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他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找到小管事,拿了一塊牌子,出了宮便朝著一個破巷子走去。
郝連英大總管滿頭大汗,不停的喘著氣跪在了下方。
他偷眼看著圣皇,發現自家的主子毫無表情,杵著頭,斜靠在了龍椅之上,似乎在思考著什么問題。
他松了一口氣,圣皇應該是真的有事情要思考,圣皇思考問題的時候,習慣他在身旁。
他的心放了下來,慢慢的,開始飄向了那個俏寡婦的身旁,還想起了那個俏寡婦的孩子,尋思著什么時候得再送些皇子世子們玩的小玩意過去,那孩子高興了,俏寡婦自然高興,俏寡婦高興了,他才能高興。
“連英啊,你說那孩子怎么安置為好?”
郝大總管的思緒還在俏寡婦那兒呢,立馬脫口而出:“自然是奴才養著了!”
他一說完,這才回過神來,心里面如同十五只吊桶打水一般,七上八下的,砰砰跳個不停,兩股戰戰,白凈臉上的一絲肥肉也因恐懼而顫抖了起來。
他回答完了之后,這才意識到圣皇所說的孩子,應當是曾經那位一字并肩王的孩子。
“要不,把他送往朝鴉殿?”郝連英小聲的說道,聲音之中帶著一絲絲顫抖和不確定。
朝鴉殿是圣朝用來讓質子生活的地方,雖然說生活質量比不上世子之類,可能住在這個殿里的孩子的地位都不比那些世子低上半分。
圣皇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道:“若他在朝鴉殿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夫子廟那群酸腐的大筆一揮,天下間多少口水要朝著本皇吐來。”
“那…”郝連英也不知道該如何安置了,其實他也覺得把這孩子放在朝鴉殿著實有些不妥,畢竟這孩子父親為圣朝立下的功勞,可是天下共睹,想想當年朝廷的動蕩,他都有些膽寒。
要不是圣皇憑借新朝氣運和強行提高實力壓制,只怕當年的事情,就足以讓圣朝換個姓氏了。
圣皇撫了撫額,這才慢慢的說道:“我覺得你的提議不錯!”
“啊?”郝連英有些驚訝。
“以后你就專門伺候他,在崇仁坊那里蓋一座大宅子,他要玩什么,吃什么,你伺候好了。”
郝連英心里一驚,自己向來都伺候主子的,若是換了一個主子,不是等于間接的貶謫他么?
他立馬跪了下去,鼻涕和眼淚瞬間掛在了臉上:“主子啊,老奴舍不得您啊,若老奴又半點惹得主子不高興,主人打罵,殺了老奴都行,千萬別把老奴給丟了啊,沒了主子,老奴怎么活啊!”
說著,還不停的磕頭,聲音在空曠的大殿里不停的回響。
圣皇看著這個老太監笑了笑,搖了搖頭說道:“連英吶,你想到哪去了,本皇讓你去照顧他又怎么會是不要你呢?”
郝連英聽到這話,用手稍微收拾了臉上的鼻涕和眼淚,帶著哭腔說道:“可老奴舍不得圣皇您吶!”
圣皇看著這位大總管的表演,有些哭笑不得,這才安撫道:“連英吶,你想多了,你想想,當年多少人請封那位為半山王,本皇不同意,若他的兒子如今本皇封一個半山王世子,這天下人會如何想?”
郝連英這才反應過來,知道了圣皇的意思,立馬破涕為笑叩拜道:“老奴明了,明了!圣皇智謀無雙,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初若不是那位一意辭封不受,只怕這天下間真會出現一個讓圣皇尷尬的半山王。
半山,半山,大半的江山皆由他打下來的,那置他軒轅皇室的臉于何處?
今日圣皇重新封一個半山王世子,彰顯他的大度,可這有名無實的半山王世子又有何懼?
郝連英想通了此中的關節,這才想到了剛剛的圣皇所安排的府邸所在。
崇仁坊,毗鄰皇城,隔著東市和平康坊也是及近。
東市和平康坊可是玩樂的好去處,吃喝嫖賭,稀奇事物,無一不有。再加上他世子的身份和郝連英的引導,想不成為一個大紈绔都難。
一個紈绔的半山王世子圣皇絲毫不吝嗇,若是能讓天下歸心,別說區區一個半山王的世子,就是直接給紈绔子弟一個半山半江王,圣皇也樂見其成。
郝連英知道圣皇并沒有故意遠離自己,心里十分高興,可自己這么一去,地位自然低了一些,不知道暗中虎視眈眈的人會給他惹出多少麻煩事。他嘴上雖然沒說,可這種擔憂在臉上卻沒有藏住。
圣皇似乎是為自己的安排感到滿意,笑呵呵的說道:“你且放心,聽聞這徐長安也不過方成童,還未初冠的年歲,難道還吃喝拉撒都需要你照顧?”
郝連英一聽,似乎圣皇話里有話。
“你只需在他有需要的時候去就行了,其余時間就待在本皇的身邊。”郝連英頓時喜上眉梢。
圣皇嘴角含笑:“我聽聞這皇城腳下有八大紈绔。”
郝連英心里一驚,這八位里,其中五位的父親和自己關系莫逆,立馬說道:“不過是些孩子鬧出來的。”
圣皇搖搖頭道:“不過也該有人壓一壓這八個小孩子了,別讓皇城腳下還烏煙瘴氣的。”
郝連英為那八大紈绔捏了一把汗,畢竟這長安城即將迎來一位叫長安,且奉旨紈绔的大紈绔!
他不禁為長安大大小小的紈绔子弟捏了一把汗,身后站著圣皇的紈绔,只怕就此一位!
(注:成童指十五歲以上,初冠指二十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