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長安面壁而坐,山是以前的山,風雪也如同以往一般。
但,人卻不是當初那個人了。
“泡壺茶,這段時間我就在這兒看看風雪吧!”灰總管聽到這話,急忙搬了一個躺椅過來,還順帶搬過來一張小桌子。看著忙碌的灰總管,白衣老人看著他招了招手,聲音很淡,仿佛和家人說話一般。
“行了,別忙活了,自己也搬一張椅子來,一起看看風雪。”
灰總管聽到這話一愣,呆在了原地。雖然這些年主人沒有過多的使喚他,但他一直把自己當成了下人。
“愣著干什么,還要我請你?”
白衣老人瞟了灰總管一眼,便顧自拿起了一杯茶喝了起來。
灰總管臉上露出了笑容,人生有四大喜,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但無論哪一種對于此事的灰總管來說,都沒有此時來的高興。
被自己尊崇的人平等對待,沒有了血脈高低,沒有了身份貴賤,和主人像朋友一般相處,這才是最值得高興的。
他只是一只老鼠啊,臟兮兮的老鼠,在俗世人人厭惡,個個喊打;在妖界,也是最沒有地位的族群之一,但沒想到,他能和主人齊肩而坐。
試問天下間,幾人能夠如此?
恐怕就算是那侍劍閣的人來了,都得對主人恭恭敬敬的行一個長輩之禮。
灰總管蹦蹦跶跶的走了,仿佛一個小孩子,手捏的緊緊的,雖然外面大雪紛飛,可他的臉卻是紅撲撲的,嘴角止不住的笑意。
不一會兒,他搬來了一個躺椅。
這些躺椅也是他做的,主人沉睡和閉關的時候,他便出去外面的世界瞧一瞧,學一學。這躺椅他做了三個,當初他也有私心,膽大妄為的私心,想象著某一天能夠和小青鳥、主人一起躺在,聽風雪的吟唱。
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么快,這么猝不及防。
風雪飄飄,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而主人卻是閉上了眼睛。
灰總管看了一眼主人,其實他知道主人并沒有睡著,只是他不想讓徐長安看到自己,但又想知道徐長安的近況,這才讓自己陪著坐在了這兒。
說什么聽風賞雪,都當不得真,幾十年在這漫天風雪的白色大地中,即便是再有情懷和才情的人,也不會想著賞雪。這個要看雪,幾十年的雪,還看不夠嗎?
灰總管看著主人的樣子,心底不僅多了敬佩,更多了一些柔軟。
其實啊,對于過去耿耿于懷的人,對于過去的人和事都念念不忘;甚至是有關于故人的人,都成了心尖上的露珠。
嘴上說著厭惡,恨不得一下把他搖晃下去,落入池水之中,再也找不到;可實際上,卻隨時看著,生怕和故人有關的他墜入人海,再也尋不到。
就連她留在這世上唯一的念想,若是斷了,那真的斷了。
灰總管嘆了一口氣,也閉上了眼,開天境修為盡展,也觀察著徐長安。
徐長安仍舊坐著,閉著眼,仍有大雪覆蓋在身上。
不遠處,篝火發出了“噼啪”的聲響,還有均勻的鼾聲。
小青鳥枕著大黃,小白不知道什么時候靠著小青鳥的手臂。小青鳥的身上不知道什么時候多了一件道袍,李道一睡得正香,突然一陣風吹來,他打了一個哆嗦,醒了過來。看了看只穿著白色單衣的自己,揉了揉鼻子,朝著陶悠然的身邊湊去。
兇獸的體型,天生的力量都比人族強,所以它們的身體也比人族的暖和,李道一蹭到了陶悠然的懷里,覺得溫暖和踏實了許多,便又沉沉睡去。
灰總管感受到了這一幕,開天境的威壓降臨在他們身上。
常墨澈猛然驚醒,不過這一次可不是對付他們,這威壓反而是把風雪給擋住,如同一個罩子一般將他們給護住。
常墨澈看看天空,隨后看了一眼小青鳥,早先怕小白怕得不行的小青鳥在睡夢中居然揪住了小白的耳朵。小白抬起頭來,才想齜牙,看到揪著它的是小青鳥,只是輕輕把耳朵從她的手中給撤了出來,換了一個方向,繼續靠著小青鳥睡覺。
常墨澈微微一笑,沒有起身,朝著高空之中微微欠身,表示尊重,隨后便又閉上了眼睛。
夜,繼續。
深邃的黑中帶著一絲光亮,而在山壁之前,已經沒了徐長安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雪人。
白衣老人睜開了眼睛,茶已經涼了,但此時他的心有些熱。
不管是做樣子也好,還是真的,對于徐長安的同伴們他多了許多好感,貓和鳥在一起,饕餮和白虎其樂融融,人族對于妖族也沒有歧視,反而多加照顧。
這種情形,不正是自己當初認為的異想天開嗎?
而這個想法,當初屬于另一個人,屬于她。
沒想到,她沒有完成的想法,卻依然由她的血脈來完成。
“茶涼了!”白衣老人突然說道。
灰總管也睜開了眼睛,臉上也是露著笑意。
“心是熱的就行了!”
聽到這話,白衣老人盯著灰總管,灰總管被嚇得一個激靈,急忙站了起來。
但沒有想到的是,白衣老人居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來。
“行了,去溫一下茶。”
灰總管走了,只留下了白衣老人。
此時,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看著自己的手,隨后手一揚,一枚玉符便出現在了手中。
這玉符之上已經有了裂痕,玉符原本能用三次。當初他第一次看到這玉符里存留的光影之后,本想砸了這東西,但最后不知道為何,還是留了下來。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枚玉符被白衣老人藏得很深,很深。
看著玉符上的裂痕,白衣老人嘆了一口氣,打算再度消耗其三分之一的壽命。
玉符之上,光芒流轉,憑空出現了一幅幅畫面。
一個白衣女子,看起來有些憔悴,可臉上卻是掛著溫暖的笑。
她挺著大肚子,摸著自己的肚子,一副幸福的模樣。
“師傅,您還在生氣嗎?我和他已經有了孩子,我們說好了,男的就叫長安,徐長安。希望他一世長安,無病無憂;圣朝定都了,也是在長安;如果是女的,那就叫念卿,徐念卿。這個名字好聽嗎?師傅。”
當初看到這兒,老人臉上出現的是憤怒;但如今,他微微頷首,似乎還帶著一抹笑意。
“師傅,徒兒不能盡孝,心中有愧,若是有可能,徒兒的孩子侍奉于師傅跟前,望師傅莫嫌棄。”
看到這兒,老人眼角有淚花。
當年收到玉符不久之后,徐寧卿便回到了侍劍閣,自己的徒弟也難產而亡。若非怕引起生靈涂炭,他非得把那個拐跑他徒兒的男人拍死。
灰總管的手端著溫好的茶懸在空中,正好看到了這一幕。
他輕輕的嘆了一口氣,低著頭把茶放在了白衣老人的身旁。
“主人,又想小主人了?”
老人沒有說話,手一揮,光影消失,玉符靜靜的躺在他的手中。
他看著裂痕越來越大的玉符,最終將它放在了身旁的小桌子上,聲音很輕,還帶著一絲疲憊。
“要是他留字之后,能過了其它兩關,你就替我把這玉符給他吧!”
灰總管聽到這話,急忙問道:“可這是小主人留給您的…”
白衣老人揮了揮手,打斷了灰總管的話,轉身離去。
雪地之中多了一個雪人。
就在此刻,雪人忽然睜開了眼,抖落了身上的雪,大喝一聲,一指朝著這墻壁點去。
最終,在這墻壁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坑。
看著這個只有拇指印大小的坑,抖落身上大雪的徐長安仰天長嘯,狂喜不止!
來晚了,寫好了就睡著了,太累了,坐了一天的車回老家差點忘記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