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故鄉明(上)
從遠處看,是一道紫光,可若走近了些,卻能發現這是兩道沖天而起的光芒。
光芒乍起,伴著陣陣清啼,宛如晴空鶴唳,婉轉輕啼,卻又帶著絲絲哀傷,響徹天際。與此同時,兩道紫光合二為一,似乎有兩條紫色的鳳凰圍繞著光柱,扶搖直上。這光芒照亮了整個長安,所有人都抬起頭看著那憑空出現的一鳳一凰。
不少百姓抬頭見得此奇景,紛紛雙膝跪地,口中不停的禱告。
有希望自己兒子早日找到媳婦的,有希望自家母豬多生七八頭小豬的,也有希望家人安康的,反正各類祈禱都有。
而圣皇此時則是在九重高塔之上,他走到了窗前,看著那道光柱,看著那光柱上的一龍一鳳,眼中充滿了羨慕。
他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他知道這是徐長安將要蘇醒了。
圣皇低下頭看著自己的皇后,那藍色棺槨中的女人臉有些蒼白,仿佛生病了,睡著了一般。
他扶著棺槨,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柱,帶著幾分羨艷說道:“夫人啊,要是那個時候我們有同命環就好了。”
隨即他又自嘲一笑道:“這樣也不好,你醒著的時候日日為我操勞,已經夠辛苦了。”
圣皇趴在了棺槨上,透過藍色的冰棺可以看到那婦人的臉,似乎還帶著淡淡的笑容。
“可你休息那么多年,是不是也該夠了,醒來好不好,我想你了。”圣皇如同一個孩子耍賴一般的趴在了棺槨之上。
“你醒了之后,我保證不會讓你勞累。醒一醒啊!”
圣皇淚眼婆娑,口中不停的呢喃道:“醒一醒啊!”
“醒一醒啊!”
圣皇的聲音越來越小,趴在棺槨之上睡著了,眼角一滴淚珠落在棺槨之上。
竹谷之中。
兩個圓環相連,李道一突然大叫一聲,面容猙獰。
“老東西,你他娘的又騙我!”
李道一話音剛落,那光柱便把他圍了起來,他動彈不得,也不能言語,只是面容可憎,似乎面前站著的是殺父仇人一般。
夫子則是淡淡的笑著,而小夫子則面無表情。
徐長安眼前一亮,似乎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這是一片赤紅的大陸,戰火紛紛,有巨龍翔于九天,也有狂鯊潛于深海,有百姓于原野哀嚎,有帝王于高山跪拜。
眼前一幕幕的光影閃過,讓徐長安的腦袋有些脹痛。
他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
一陣狂風刮來,徐長安緊緊的趴在地面上,可還是被狂風給卷走了,落到了一條小河里。
他正松了一口氣的時候,一只巨大的鷹撲了下來,看著那閃著寒芒的爪子,抓一棵樹如同抓一條小蟲般,徐長安來不及多想,急忙打了一個猛子,潛入了水中。
可才入水,他便急忙起來。
只見身后追著一群魚,張開了嘴,牙齒之上的寒芒比刀劍更甚。
徐長安奮力前游,前方便是入海口。
河水湍急,一條巨鯊張開了大口,等待著他的到來。
躲閃不及,那后方有食人魚,前方有狂鯊,高空有巨鷹,地上有大獸。徐長安一咬牙,只能閉上了眼,隨波逐流。
當他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卻發現自己身在高山之上,身邊多了一個老人。
黑袍白須,臉上的刀疤可怖,從額頭劃到了下巴,身上一股上位者的氣息傳了出來。
徐長安看了一眼老人,急忙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看這天地如何?”
老人淡淡的說道。
徐長安轉身看去,好像周圍只有自己一個人。
便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的說道:“戰火紛擾,若是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只能是‘混亂’。”
老人點了點頭。
“對,就是混亂。”
“可你知道么,這些獸看似強大,其實壽命不長。”
徐長安的心稍安,不知道為什么,在老人的身旁就會感到心安。
他也有些訝異,一般來說,越大的獸活得越長,他見過盆大小的龜,那些老人都說這龜吃不得,有了靈性,活了好幾百年的了。
他也聽說書先生說過,有虎如牛大,活百載。
照這樣推算下來,這個地方的動物,至少能活千年吧。
老人看著他不相信的模樣,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別不信,你感受一下,這里缺少什么?”
徐長安閉上了眼,雙手抬起至胸平,隨后放下,深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帶著一絲不可置信。
“靈氣。”
“不錯。”老人立馬回道。
“越是強大的生物,越需要靈氣的支撐,若是沒了靈氣,那這身肉就是爛肉。”
徐長安歪著腦袋,想了想,接著問道:“既然沒了靈氣,那為何能夠長這么大?”
“問得好!”老人轉過頭來,看著徐長安的眼睛,那眼神嚇得徐長安往后一退。
“因為這片天地不屬于它們!”
“那它們屬于哪里?”
老人聽到這個問題,沉默了,最終還是沒有回答徐長安這個問題。
他再度大袖一揮,徐長安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幅的光影。
只見一群人正圍在一起,巨大的火,巨大的架子,還有架子上巨大的獸,他似乎還能聞到香味飄了過來。
老人看著徐長安的側臉,看向了火光處。
“這便是它們最終的歸宿。”
徐長安心中有些悲哀,莫名的開始同情起這些獸來了。他蹲了下來,抱著腦袋,突然間甩了甩腦袋,意識到了不對。
“人以獸為食,那獸是否沒吃過一個人?”
老人聽到他這么一問,頓時愣住了。
這個問題,他若是否認,別說徐長安不信,恐怕只要不是傻子,都不會相信。
“優勝劣汰,適者生存,這是法則。”
徐長安感覺到了,這個老人似乎一直都在為這些獸說話,他冷哼了一聲道:“人被吃,是人弱;那么獸被吃,便也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老人死死的盯著徐長安,最終重重的呼了一口氣,大袖再一揮,這些畫面都消失了。兩人站在了一處草原之上,藍天白云,青草小河。
“你有沒有懷疑過自己?”
“懷疑什么?”
徐長安滿臉的堅定,反問道。
老人看到他這副模樣,想了想,便不再言語。
老人就這樣站在了河邊,徐長安則坐了下來,脫下了鞋子,把腳伸了進去。
他有些疑惑,他之前記得自己是在長安城外,那兩位什么開天境的高手把自己打死了的,怎么會突然來到這里,還遇到了奇怪的老頭。
他現在都分不清是不是幻覺,他知道那些畫面是幻覺,因為時叔也給他看過,可他也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在長安城外。
徐長安伸出腳,趴了下去,掬起一捧泉水,灑在了自己的臉上,冰涼的感覺傳來,可有了感覺便不會是幻覺。
“你想渭城么?”老人接著說道。
徐長安沉默了,他從渭城出來,一路艱辛才發覺當初那個小城才是最好的。
小城里有時叔,有說書先生,有看見自己便扭著屁股的女人,還有安靜的歲月。
雖然說小城里沒有大樓,沒有驚艷才絕的歌女,沒有胸藏百萬詩書的文人雅士,可他就是莫名的想那個小城了。
不為其他,因為那里有安靜流淌的時光;那里是他的家。
“想。”
老人一揮衣袖,天空突然變得漆黑,天上繁星點點,地上的草被微風輕輕的蕩漾著,徐長安躺在了草地上,無比的愜意。
一輪明月掛在高空,徐長安雙手枕著自己的腦袋,月亮的兩側出現了兩道身影。
“紫衣還是白衣?”徐長安一直在糾結這個問題,說實話,到現在他還分不清什么是喜歡,什么是好感,甚至有時候腦海里還會擠進那個黑黑的小姑娘。
“這里不好么,微風,青草。若是在帶上你心愛的姑娘,難道還不如渭城么?”
徐長安看著月亮,傻笑著,站了起來,抖了抖身上的雜草。
月光下,他的牙齒很白,笑得也很開心。
“這里確實不錯,和心愛的女人可以住一輩子。”
徐長安收起了笑容,看著老人說道:“可這里啊,有一點不好。”
“哪一點?”
徐長安指了指天上的明月。
老人想了想,袖子再度一揮,月亮更圓,更明了,甚至看得到地上的蛐蛐兒。
徐長安還是搖了搖頭,老人的袖子里兜著風,想再度一揮,卻被徐長安懶洋洋的聲音給制止了。
“不用改變了,這幻境很美好,可還是沒有渭城好。”
“為什么?”
徐長安再度指了指天上的月亮。
“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
老人一愣。
“月是故鄉明。”
徐長安笑笑,叼著一根草,躺了下去。
此時,天上突然出現一道紫芒,射在了徐長安的身上。
徐長安只覺得無比的舒服,想好好的睡一覺。
“我叫老敖,以后我們還會再見的!”
老人話音剛落下,徐長安便消失不見。
皎月和草地,還有漫天星光也隨之消失,這里變成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有一雙血紅色的眼睛。
一聲長嘆傳來。
“月是故鄉明,我們也想回到故鄉啊!”
天上的紫色光柱慢慢消失,緊握著拳的小夫子松開了手,他自己都沒有發覺,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
光柱從天而降,最終歸于徐長安和李道一的體內。
李道一終于能動了,滿頭的大汗,癱倒在地。
徐長安的手微微動了一下,小夫子喜上眉梢,夫子的臉色不變,可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小友,你沒事吧!”
李道一正想說“你看我像沒事的樣子么?”,便被夫子給打斷了。
“你沒事就好。”
李道一的胸口不僅憋著一口氣,還有一口血。
夫子說完之后,便走向了徐長安的身邊。
他幫徐長安把了把脈,皺著沒有,突然看到了李道一胸口掛著的紫色小鎖。
之前因為打開同命環弄得他滿頭大汗,所以他便拉扯了一下道袍,露出了胸膛,這樣要舒服些,卻無意之中露出了胸口的小鎖。
夫子盯得李道一心底發毛。
“小友,你這小鎖可是能補充生命力的紫光長命鎖?”
李道一聽到這話,心驚肉跳,顧不得熱不熱,立馬把道袍拉了起來。
“不不不不,夫子,你看錯了,這是俺娘在我一歲的時候送給我的長命鎖。”
李道一急忙抱住了胸口。
夫子看著他笑了笑,李道一背后的寒毛都立了起來。
“夫子,我去洗個臉。”
說著,便跑了。
他到了小溪邊,趁著月光,看向了水里的自己,兩鬢之間灰白的頭發已經變得蒼白。
李道一一掌打向了小溪,激起了溪水。
“老東西,騙我說不要壽元,替他鎖命要壽元不說,連解開同命鎖還要以小爺的壽元為引。老東西,你坑我,等著小爺回去把你內褲都刨了!”
李道一看了一眼燭火搖曳的竹樓,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胸前的小鎖。
他頭也不回的連夜走了,走的時候還罵罵咧咧的。
“兩個老東西,一個騙我壽元,另一個還要我寶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