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與我,皆不負卿(下)
薛潘此番聽得認真,咂了咂嘴感嘆道:“沒想到那位在朝廷之上神采飛揚,指點江山的陸子昂還有這么一段歷史。”從他父親贊嘆不已的口中他實在無法猜測到這位最有可能成為下一任宰相的中書舍人有過這么一段歷史,甚至還落榜過一次。
“哼,任他指點江山,任他滿腹經綸,也改不了他是一個負心人,小人的事實!”春望冷哼一聲。
說著,卻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一陣風透過窗戶吹了進來,她覺得有些冷,便站起身來,索性推開窗戶。
窗外星空璀璨,一片銀河高高懸掛于湛藍色的夜空之中。
春望抬頭看著銀河。
整個長安城此時已經陷入了安詳和平和,偶爾只有打更的更夫揉著惺忪的睡眼路過。
房頂上幾只貓趴著,沐浴著月光,它們似乎不怕這稍微有些冷的風。屋檐下幾只狗也安靜的趴著,偶爾有打更人路過,它們抬起頭看一眼那些泛著月光的鳴鑼或者梆子,便又安靜的趴在屋檐之下。
春望透過窗戶看向了城外,那是越地的方向。
“越地本不屬于任何人的封地,可曾經韓氏于此地起家,他們家所屬實力盤根錯節,扎根極深。算得上是整個越州的無冕之王了。”
春望似乎在訴說這一見與自家小姐和陸子昂完全沒有關系的事,可薛潘也認認真真的聽著。
不知道為什么,窗邊那道瘦弱的身影一陣風吹來,抱起雙臂的樣子讓他有種心疼的感覺。
“所有派往越地(越州)的官員都很快的被當地勢力同化,越地每年給韓家送去極大的一筆奉銀,而上交給圣朝的稅收則遠不如給韓家的十分之一。”
聽得此話,薛潘頓時大驚,沒想到韓家居然有此實力。
“朝廷不管的么?”
春望長嘆一聲道:“小姐曾經說過,四大家族別說在各自原有封地,就是在長安,在朝廷之中都有不少的門生。傳上戶部的賬目稅收早就做好了手腳和打通了關節,上面看到的東西一點問題都沒有,可百姓苦啊。”
薛潘看得春望這副頹然的模樣,心中一痛:“等著,我去把小胖子揪來問一問,讓他回去告訴他爹。”
春望及時組織了這位天真的少爺,她看著薛潘,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
“你真以為戶部不知道么?外面越州民不聊生,快要反了,戶部怎么會不知道。不知道只是圣皇啊。”她頓了頓接著說道:“而且這不是一件小事,牽一發而動全身,這一動便動了四大家族的根基。也許,就連圣皇知道,都有可能無能為力吧?”
春望眼中全是絕望之色,高高在上的人們,看著賤如螻蟻的百姓。
她今日終于懂為什么當初小姐時常人前歡笑,人后眼中全然是凄苦之色。
螻蟻想引起注意,是件極其困難的事吧?
“那…那我去求父親,讓他老人家上奏折。”
“一家之言,反真為假;三人成虎,反假為真。薛公子,奴婢謝過你的好意了,此事薛公子莫再摻和了。”說完,春望對著薛潘盈盈一拜,薛潘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拜,感覺自己和她的距離被拉得很遠很遠。
薛潘激動得站了起來,此時他竟然不知道為何想拼盡全力去幫這個小婢女。
“薛公子也莫打聽此事了,若是你家世子問起,便說那陸子昂不是好人,恩將仇報,出賣小姐,小姐最終溺亡于三里溪。”說完之后,便跨步而出,只是才出了門,那個平日里故作高冷的小婢女便捂住了嘴,泣不成聲。
薛潘很著急找徐長安,一大清早便去了世子府,可偏偏就連老軍醫也不知道徐長安去了哪,他一邊喝著酒,一邊拿著藤條,等徐長安回來,非得狠狠的抽這小子。
大門咯吱作響,婢女一陣驚呼,徐長安拖著疲憊的身子走了進來。
老軍醫藤條一響,精神一震,便開始了每天的早課。
好不容易熬過了早課,卻看見薛潘急匆匆的朝著自己走來,一般這種時候,薛潘和陳天華來找自己肯定都是吃喝玩樂那些事兒,他也懶得搭理,揮揮手,一溜煙便跑回房里補覺去了。
薛潘氣急敗壞的看著徐長安的背影,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徐長安睡得極其舒服,昨日在三里溪,陪那個中書舍人陸子昂待了一夜,可那人很早就醉了,徐長安不久之后也在破廟里躺了下來,可等天一亮,整個破廟空蕩蕩的,就只有他一個人。
徐長安一覺睡到下午,卻不見了薛潘的蹤影。
他慢悠悠的走到了歡喜樓,也尋不見薛潘,只是歡喜樓幾個管事的低著頭,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樣。
徐長安和薛潘就像是兩個從天而降的老板,他們也沒更改之前的人員配置,更沒有插手任何經營方面的問題,這些東西他們也確實不懂。對于外界來說,這歡喜樓只是換了一個明面上更大的背景而已;可對于內部的人員來講,只不過是多了兩個白吃白喝的客人,甚至所獲的分成比起以前還要高上不少。
徐長安一經打聽才知道,原來薛潘去追一個小婢女去了,薛潘尋那小婢女不見,便朝著老鴇咆哮。
徐長安搖搖頭,便不再管薛潘。
這一天開始,歡喜樓恢復了平靜。
陸子昂不再日暮時分來飲酒,薛潘也不再調戲樓里的姑娘,就連陳天華似乎也有了什么心事一般,完完全全的融入了妓院掌柜的這個角色。
徐長安也懶得搭理他們,他的日子也恢復了平靜。
對于他來說,陸子昂只不過是一個想聽卻沒聽到的故事而已。
風平浪靜的度過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里,各種好消息傳來。
首先就是許鎮武老將軍成了鎮北王之后,和北蠻簽訂了一連串的和平的政策。準確的來說,是和北蠻最大的兩個部落,朔風部和碩和部。
霜試計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加上徐長安和蘇青吸引了巨大的關注,許鎮武老將軍的偷襲取得了意料之外的成果。
當然,蘇青帶領的碩和部自然和樂意和許鎮武老將軍簽訂條約;朔風部雖然不愿意,可也不得不簽。此番,他們元氣大傷,而且他們知道,他們是輸在了鎮蠻府和碩和部的聯手之下。他們雖然憤怒,可卻沒有辦法;他們怎么都不會想到,碩和部,那里面全是他們強壯的北蠻人;居然和弱小的中原人聯合起來。雖然不恥,可也沒有辦法。
和平是最好的消息。
接著便是蘇青傷勢恢復,小童也回到了夫子廟,大皇子似乎沒有絲毫追究的意味。不,是仿佛被小童挑在大戟上那件事沒存在過一般。至于柴新桐和樊九仙,仍舊是那副若即若離的樣子。
徐長安的日子也過得極為舒坦,他差人把就和禮品送上了蜀山,他沒有給汪紫涵買任何的東西,只是回了一封信。
一切平靜而美好。
可皇宮里傳來的一個消息卻驚動了他。
那個關于諫國柱的消息。
諫國柱,原本就是一根普通的柱子,可每到了事關蒼生的時候,都有不少忠臣血諫,故有其名。
那根柱子就在乾龍殿的門外,仿佛這兩根柱子撐起了整個圣朝的權利中心,不過一根潔白如玉,另外一根早已血跡斑斑。
與此同時,長安城的城門之上,一夜之間,出了一封萬民諫言書。
其上列舉了韓家對于越地的各種壓迫,控訴韓家欺君罔上的行為。
徐長安也看了一份拓印的萬民諫言書,心中雖然憤怒,可他也只能等著朝廷的回復,也顯得頗為的平靜。
可薛潘看到這萬民諫言書,臉色突然變得蒼白,突然沖出了城門,最終看著城墻之上,血跡斑斑的萬民諫言書發愣,兩行清淚不自覺的往下落。
徐長安看到薛潘猶如行尸走肉一般,才想問話,便看到了薛潘面如死灰,走進了房間抱頭大哭。
這時候,外面突然傳來了議論聲。
“你們說,這怎么回事呢?好好的一個中書舍人,未來的丞相,怎么就一下撞在了那柱子之上。”
接著傳來了一聲嘆息。
“可惜啊,位居高位,有什么不能上視天聽的呢?非要用如此決絕的方式。”
“哎,我可是聽說了,那血啊,濺了有三尺之高。”
“你說這位陸狀元到底和越州有什么關系啊,還是和韓家有什么仇怨,非要如此。我可是打聽過了,這位中書舍人可不是越州人。”
“誰知道呢?不過聽說韓家聽說此事立馬進了宮里,之后傳來消息,韓家稱是誣告,現在到處抓同伙呢!”
兩個老鴇便說著從街上聽來的消息,邊走了進來。
薛潘突然從房里躥了出來,跪在了徐長安的面前。
“世子,您一定要救春望,要救越州人啊!我求您了!”說著,不停的往地上磕頭,徐長安來不及阻止,他已經重重磕下,地板上已有血跡。
徐長安方扶起薛潘,只見一個月前方見過的韓家的老管家滿臉微笑的站在了門邊,身后還有一群侍衛!
算是一個引子吧,而且和主角沒多大的關系。
不過,各位看官別急,主角之所以為主角,便是因為他對任何事都有著決定性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