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方若離開了,江憲卻沉吟了起來。直到被凌霄子一個蘋果砸醒。
畢竟是竹馬,凌霄子太清楚對方在想什么了。他一邊咬著蘋果,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你是在擔心,汪老先生成為負擔?”
江憲長嘆一聲,點了點頭。
不管他有多少保鏢,他的年紀就注定是負擔,而他的地位注定其他人不敢放下這個負擔。如果云夢澤還有大量的牙仙呢?如果遇到蝎螂花群呢?
不跑只能等死!跑的話,汪寧泉能跟得上?放棄他的話,出去他們哪怕破解了云夢澤之謎,也會被口誅筆伐幾十年!
“其實,我覺得你應該換個角度想。”凌霄子打了個飽嗝,舒服地躺在病床上:“那可是汪寧泉啊…說是行走的資料庫不為過吧?對方的專業知識比你這個屎殼郎只強不弱。有他在,很多東西都不需要我們去想。”
“還有啊,汪老先生以七十歲高齡下地,上頭有多重視?配給他的保鏢絕對武裝到牙齒,這是增加我們實力的點。再說,有國家加入,噴火器,沖鋒槍,這些神州都不好拿到的管制武器,這次絕對能拿到…”
還不等他說完,江憲冷冰冰地開口道:“云夢澤很可能在鄱陽湖水下,背著噴火器沖鋒槍下水?你想還沒進去就先減員?”
凌霄子被噎住了。
江憲搖了搖頭:“是你想得太簡單了,你注意到沒有,剛才,汪老先生沒有和林老說一句話。哪怕是林老帶他進來的,哪怕他和我們關系匪淺。”
“我早就聽說,汪老先生對于曾經販賣過文物的人深惡痛絕。他如果加入進來,林老也要加入,這沖突…我都不敢想。”
凌霄子不開口了。
讓林老不加入是不可能的,天聽地視,只有取錯的名,沒有叫錯的號,有這種頂級高手助拳,他們高興還來不及,絕不會往外推。
“算了…不想了!”凌霄子蓋上被子,打開手機,熟稔地點擊王者:“來一把?”
“…來你馬?合計著不是你領隊是不是!爹我頭都快炸了!”
這次江憲和凌霄子受的傷不深——在冰宮那種地方,要么輕傷,要么就是死。所以,他們住了四天,就離開了醫院。
他們在熟睡的時候就已經被轉移到了新鄭市綜合醫院,剛踏出醫院門口,兩輛低調的奧迪就已經停在了那里。車窗緩緩搖下,林方若蒼老的臉出現副駕駛位置上。朝著江憲偏了偏頭,江憲會意地坐上了后座。
后座上,坐著一位高大硬朗的男子,大約二十七八歲。目光如同利刃一般鋒利。掃一眼足以讓人皮膚生寒,江憲只看了一眼,心中就浮現出一個詞:保鏢。
而且絕對是上過戰場的頂級保鏢。
“江先生。”男子穿著合身的西服,看不出牌子。些微的笑容也無法破解他身上冷硬的氣質,兩人握手的時候,江憲拇指從對方虎口劃過,明顯感覺到一層厚厚的老繭。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這次行動汪教授的保鏢周成陽。非常高興見到你。”
“江憲。”江憲簡短地介紹了一句,微微皺眉:“江老先生的報告…寫好了?而且通過了?”
周成陽微微一笑:“國家從不介意對汪教授這樣的專家給予特別待遇。汪教授沒和你說過嗎?他有專屬通道,前天他就寫好了報告,文化部,社科院的領導都看過了。所以,我才會在這里等你。”
“在本次行動中,江先生可能會被任命為領隊一職,而我則專門負責汪老先生的安全。并且,包括我在內,有四名保鏢直接對汪老先生以及兩位院士進行保護。”
“還有兩位院士?!”江憲聲音都拔高了,復雜地問道。
周成陽微微點了點頭,聲音如同湖面,波瀾不興:“對于本次行動,上面格外重視。文化部周部長特地和汪老先生通了兩個多小時的電話。作為領隊,江先生有什么需要提醒的嗎?畢竟我們沒有下地經驗。”
江憲手指沒入黑發,煩躁地閉上眼睛。數秒后猛然睜開,直視著周成陽:“我只有一個建議。”
“請說。”
“能不能不要添亂!”江憲終于有些按捺不住了,沉聲開口:“汪教授是不知道下面有什么東西嗎?!他的報告沒寫嗎!為什么會多出兩位院士?!他們只知道考古,不知道有些東西不是拿著鏟子挖就能挖出來的嗎!!”
“江憲!”林方若立刻轉過頭來,周成陽卻舉起了手,臉上沒有任何憤怒的表情,只是深深點了點頭:“你說得是。”
江憲的怒意還沒有發完,他繼續說道:“遇到危險怎么辦?那下面是一個與世隔絕兩千多年的禁地!出現任何生物異化都不稀奇!如果他跟不上隊伍了,我是丟不丟!”
“我要探查出云夢澤的真相,必定會死人!可能還是很多人!這些人里我不希望有任何院士級別的大拿!他們跟在后面第一時間進入都可以!我帶不了他們玩兒!”
周成陽沉著開口:“如果出現這種情況,我們會負責三位教授、院士的安全,你們不需要管。”
說完,他將手伸進衣袋,拿出一張紙:“或許,你看過這個之后,會有其他想法。”
江憲咬牙接過紙,展開一看,眼睛定了好幾秒,隨后愕然抬頭看向周成陽,對方點了點頭,他的目光才再次落在了紙面上。
那是一份遺書。
不…是三人的遺書。全部寫在一張紙上。
汪寧泉,蘇子方,齊銘遠…除開汪寧泉外,蘇子方是西漢研究的超級大拿!所有漢代古墓的發掘,勘探,幾乎都和他有關!燕京大學榮譽教授。
齊銘遠,長安大學教授,專攻春秋時代。春秋時期的書籍,講義,考古,近乎全部出自對方手中。國內號稱“齊老的春秋,蘇老的西漢”,就是說的這兩人。
各自研究領域內絕對的NO.1!
而現在,他們把遺書親筆寫在紙上,并且第一時間沒有去公證,而是選擇給江憲看。看到下方三個鮮紅的手印,江憲嘴唇張了幾次,最終一言不發。
“我很清楚你的難處。”周成陽緩緩道:“但是,三位教授的態度都是‘朝聞道,夕可死’。”
“他們并非不清楚下面有什么,實際上,在當天周部長召開的電視電話會議中,全國十幾所考古專業最頂尖的學府,最專業的教授都參加了討論。得出的結論是:下方的危險程度堪比001號遺跡。甚至還要超出。”
江憲握著紙張的手,微微用力。目光低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仔細看遺書就知道,他們承諾絕不告訴任何人領隊是誰,并且禁止自己的后代去追責。”周成陽看了看表:“兩天后,他們將公開一則聲明,表達將進入一座危險系數極高的遺跡。并且說明領隊不讓他們加入,是他們自己非要加入,生死不論。”
“你有你的堅持,他們也有他們的堅持。”
“對于學者來說,這一行,就是他們的西天取經。心中有信仰,所以無論多困難,哪怕付出生命,他們也不愿意放棄。”
他深深點了點頭:“當然,最終的準入名單,還是你定。能從始皇地宮走出來的人,實力絕對是勘探接的頂峰。我不是要挾——實際上,從我的角度,我更不希望他們進入。他們的身體并不樂觀,這一次進入,哪怕沒有意外,也會落下大量后遺癥。”
“我只是希望,在你組建隊伍的時候,考慮一下他們。畢竟…這是他們最后一次,最璀璨的旅行了。”
江憲沒有開口,只是看著窗外,沉默了很久。
周成陽也沒催,車里忽然安靜了起來。車從醫院一直開到市中心,停在了一家喜來登賓館前方,才輕輕停了下來。
“需要什么東西,可以立刻通知宋老板。”周成陽終于說話了:“現在對于云夢澤和你們的推測,上面正在進行最后的危險評估。大約需要一周的時間。”
“另外,現在是一月。春季鄱陽湖會落水,落星墩會在一年中唯一一次出現,應該在三月。這兩個月,我們會做好萬全的準備,也請江先生在一個月內提交隊員名單。”
“對了,這里已經租了一個月的高級套房,江先生和凌先生可以隨便居住。”
江憲點了點頭,推開了車門,走出去后,卻久久沒有關上。
“我還是不能答應。”江憲舒了口氣,抬眉笑道:“我認為,他們的家人更希望爺爺、父親、老伴兒健在,而不是去玩命。”
“他們活著,比死了貢獻更多。請你務必原話轉告他們。”
周成陽沒有半點波瀾,微笑著點頭:“我能理解,再見。”
“喂,那大塊頭對你說了啥?”凌霄子悄悄咪咪地走到身旁,懟了一肘子問道。
“沒啥。”江憲轉過頭來,笑道:“趁著兩個月花天酒地吧,說不定…以后就再也沒有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