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榕村。這是佛坪縣最接近長安的位置。跨過一條山脊就是省會長安。而根據江憲他們推斷的大榕樹,就在距離村子兩公里的地方。
這條橫斷興元長安兩大市區的山脈,就是大名鼎鼎的秦嶺。而佛坪縣大榕村的秦嶺山脈,則是海拔最高的一座,當地人叫做朝天門。
9月夏末的涇南地區,山野被染做層巒疊嶂的綠色。嫩綠,新綠,深綠,墨綠…層層樹葉渲染出各種不同的顏色。形成天然的漸變錦緞。再加上其中點綴的朵朵野花,豐茂的果實。讓這一幅大自然勾勒的圖畫美不勝收。
從佛坪縣下車,驅車開往大榕村,還有幾十公里山路。崎嶇陡峭。根本不是公路可以描述的,是真正的黃土路。攀爬在秦嶺各大支脈之間,但見一山跌落一山又起,五彩繽紛的自然色彩充盈天地,讓人情不自禁生出一種山隨平野盡,蒼山夾亂流的感慨。
“噢噢噢——!”前方的車隊中,已經響起了人扯著嗓子豪邁高呼的聲音。不時有手機伸出車窗,咔嚓一聲拍下沿途美景。隨著越來越進入無人開發區,自然的畫筆越來越鬼斧神工。山若龍背起伏,花草似彩墨潑畫,溪水如銀龍伏地。天高地遠,心隨風飛。
“你沒告訴他們這一行是去干什么?”中間的車上,江憲一邊看著地圖,一邊頭也不抬地問道。
話音未落,車猛然一震。所有人都離座椅一寸,隨后重重砸下來。不過也沒人哀嚎,畢竟,這一路上已經習慣了。
“一群新兵蛋、子。”楚子義就在他身旁,閉目養神:“面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或者古代先人智慧。少不得要用命去填。他們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好。畢竟…無知才能無畏嘛。”
就在此刻,車終于停了下來。江憲合上地圖,就在前方,已然出現了一個偏僻至極的村莊。黃土堆砌的房屋三三兩兩,數下來不會超過十座。入村的土路上,早已有人等在了那里。
是馬局長。
看到江憲跳下車,馬局長三步兩步走了上去。連忙握住江憲的手:“辛苦了,怎么樣?有信心嗎?”
“信心當然有。”江憲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成不成,還得試一試。這已經是我最短時間能做到的最好程度了。縣里怎么樣?”
提到縣里,馬局長就苦笑了一聲:“你是不知道…二敢子的婆姨還有他幾個哥哥弟弟,就差沒圍了縣政府。咱們還得包吃包住…本來縣長橫豎看我不順眼,正準備趁機擼我一把。結果…”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車隊,低聲道:“你這次找的人,能量不小啊。”
江憲抬眉:“怎么說?”
“縣里本來勒令我立刻繼續尋找,結果一個燕京的電話打過來,再沒提起過這事。”
江憲了然的點了點頭。神州說所有難處他們解決,確實不是笑話。
“放心回去吧,馬叔。再不回去,這里可沒地方住。一有消息,我就立刻通知你。”
馬局長忐忑的離開了。江憲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這個與世隔絕的村子,看著隊伍里的人一箱一箱搬運裝備,搭建鋼絲床。他信步繞著村子走了一圈。
村子不大,占地大約三四百米。綠樹成蔭,村旁溪水潺潺,村中一口干枯的古井。若不是有事在身,這里確實是一個修身養性的好地方。但是…越走,江憲的步伐越慢。
他猛然回過頭,看向數十米外的房屋。再轉頭看了看自己面前不遠處的另一間房屋,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他面前三米,就是一戶農家的籬笆圍墻。沒有狗,也沒有任何動物。大門緊閉,貼著已經褪色的年畫。甚至…就連窗戶都死死關了起來。上面貼著一層白紙。
他徑直走了上去。
籬笆沒有關,他走到大門前輕輕試了試,大門已經從里面落下了門閘。他輕輕敲了敲門,沉聲道:“有人嗎?”
沒有回應。
“請問有人嗎?”他用力敲下,連續十幾秒。隨后,立刻貼在大門上,仔細聽了起來。
仍然沒有任何聲音。
沒有狗叫,沒有人聲。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忽然聽到了一種…呵、呵的詭異聲音。
很粗重。
仿佛一個病入膏肓的人即將死去,在進行著最后的掙扎。聲音越來越大,仿佛牛喘。十幾秒后,聲音和他…只有一門之隔!
呼哧…呼哧…宛若死神的吹起聲響起耳側。寂靜得過分的村莊,艷陽的午后,這個聲音非但沒有讓人感覺平靜,反而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詭異感。
“我們是外鄉來的。”江憲一邊說,一邊朝著門縫中移過去:“想找朋友打聽一些事情…”
下一秒,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隨后,觸電一樣朝后方猛退了數米!
他看到了…
他看的清清楚楚…就在門縫中,一只布滿血絲的昏黃眼睛,正居高臨下地死死盯著他!
很高…非常高,恐怕有兩米,在漆黑的門縫中,就像俯瞰大地的死神之眼。而不多的光線投入,讓他看到…一縷縷雪白的頭發,正披散在對方臉上!那只能看到一絲的嘴,全是參差不齊的黃色牙齒,上面布滿血絲!
這還是人?
那一瞬間,江憲的心臟都停跳了一拍。反應過來之后,就是退開數米的舉動。他死死盯著門縫,全身都戒備了起來,仍然沉聲問道:“需要幫你叫醫生嗎?”
哐當!!話音未落,門后一聲巨響,仿佛有什么東西砸在了上面,隨后滾落地面。接著,是瘋狂的錘擊聲!
“呵…呵呵…呵呵呵!!”粗重而恐怖的喘息聲絲毫不停,砸的整個門框上灰塵都在瘋狂落下。如同里面住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只野獸!
咚咚咚!!就在連續錘了兩分鐘后,聲音終于微弱了下去。
緊接著,是一種…令人心中發毛的“沙沙”聲。
很輕,混雜在夏風吹動樹林的聲音中。卻像一下下撓在人的皮膚上,冒起層層雞皮。
“死…”一個顫抖的聲音,扭曲地從門后輕輕響起:“你們…要…死…”
“這里的人…都…要死…要死…”
江憲靜靜看了五分鐘,轉身離去。
一邊走,他一邊撥通了電話:“老馬,大榕村平時是怎么生活的?”
“啊?”馬局長正在車上,聽到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本能地說道:“有扶貧基金。偶爾他們會托人出來賣點牛羊什么的…”
不等他說完,江憲立刻打斷了他:“你們有誰看過大榕村村民的模樣?”
“可能有…吧?”馬局長也不確定地說道:“小江,大榕村地理很復雜。他既不屬于興元市又不屬于長安市,剛好在兩者交界中央。說它是村都夸大了它。村干部名不正言不順,平時也根本不來這里。我想想…上一次來大榕村的是…哎…對了!”
他猛然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
“四年前,我剛當局長的時候。有個扶貧大學生來過。是給悶倒牛等幾個村里當老師。你也知道,這幾個村距離縣城太遠了,大概有三四個吧…我們特意還在青山村六組給他劃了一塊地。結果你猜怎么著?”
“馬叔。”江憲翻了個白眼:“現在不是賣關子的時候。這個村子…恐怕有問題。”
馬局長輕咳了一聲:“不好意思,是這樣。當時所有村子都報名了。但就這個大榕村沒有報名。”
“然后,這位支教直接來了大榕村。他本意是想給村民普及一下知識的重要。結果…”他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他瘋了。”
“瘋了?”江憲皺眉道。
“是。”馬局長聲音有些沉重:“支教的人少,每一位支教老師都很珍貴。所以,我們當初是借了他一輛車,讓他來大榕村。當時司機沒有下車。據說,這位支教是一家一家去敲門…”
“等等。”江憲再次打斷:“敲門,也就是說,大榕村的村民仍然沒有出現?”
馬局長也感覺不對了,車里,他終于坐直了身子,凝重道:“沒錯…好像…好像十幾年來,不…幾十年來,都沒人見過他們!因為地勢特殊,誰都不想背起這個村子的小康任務。但是…他們也從來不和縣里鎮里溝通!”
“是了,他們就連賣菜,賣牛羊,都是請人托來的!從不趕集!難怪啊…難怪你當時說,航拍的時候這里有個村子,我還沒想起來。縣政府問遍了都說沒有,直到找縣志才想起了這個大榕村。”
江憲點了點頭:“接著說,那位支教怎么瘋的?”
馬局長回憶了一下,組織了一下語言,沉聲道:“也沒怎么瘋。從大榕村出來,就有些神神道道的。但當時他什么話都沒說,就只是直勾勾地看著窗外。直到回到縣城,當夜才忽然發瘋了。”
“我記得,資料上是寫,他一邊撕自己的衣服,一邊尖叫著說‘仙人撫頂’什么‘長生’,滿縣委亂跑。第二天醫生來,就說他已經瘋了。”
仙人撫我頂,結發授長生!
這兩句話閃電一樣在江憲腦海中閃過。他閉上眼睛,長長舒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他掛上了電話,沉思了起來。而他已經不知不覺走到了村子中央。就在這時,肩膀輕輕被人拍了拍。
“江掌門。”紅四娘就站在他身后,對方走路根本聽不到一點聲音,如同一根羽毛在地上飄。
他輕輕捏著自己涂著朱紅指甲油的指尖,柔媚一笑:“這個村子,有點意思啊?”
“是很有意思。”江憲抬頭看向稀稀拉拉的土屋:“你們也有發現?”
紅四娘嘴角一勾:“人家又不是瞎子,招子亮堂著呢。走?小八和小凌在那邊等著我們。”
江憲嘴歪了歪,所以,小八和小玲又是什么鬼東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