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舉杯喝酒,那酒水倒是濃烈霸道,喝下去便像有一股熱流順著喉頭下去,霎時間整個胸腹之間都熱乎乎的,火辣辣的。
“好酒!好酒!”方子安贊道。
張敵萬哈哈笑道:“識貨。咱這里也許別的東西一般,但是這自釀的野果酒卻是最好的。山上的野果多的很,雖然大多數都是又小又苦,并不可口。但是用來釀酒卻是絕佳之物。這酒可是寶貝的很,若非你們來,我們那十幾壇子酒可是要留到過年才開的。平日我們可舍不得喝。”
方子安拱手道:“多謝張統領,太給我們面子了,子安都不好意思了。”
一名將領道:“哎,方兄弟,你不是若梅小姐的丈夫么?怎地還一口一個張統領的叫著。咱們大首領是你妻兄,你該叫兄長不是么?怎地聽著這般見外。”
方子安忙笑道:“確實,確實,該叫兄長。我和若梅成親,沒經過兄長同意,當時也很倉促,所以并未擺酒,也沒有三媒六禮。今日我便借花獻佛,我和若梅敬兄長和諸位將軍一杯酒,算是正式向諸位宣布我們成婚的消息。之后待我大宋收復山河,諸位榮歸故國之時,我在臨安最好的酒樓擺酒,正式宴請諸位。”
張敵萬微笑道:“妹夫,借花獻佛我倒是不介意,你和若梅的婚事我也并不反對。我張家遭遇劫難,只剩下我和若梅兄妹二人。之前我們更是天各一方,不知對方是死是活。所以,若梅嫁給你的事情,我這個當哥哥自然是只有高興,沒有任何的怪罪。只要你好好待她,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至于以后的事情,倒也不必提了。你說什么回歸故國的事,我們可從來沒想過。”
方子安剛要說話,張若梅伸手拉了拉他的胳膊,站起身來笑道:“多謝哥哥,多謝諸位兄弟。夫君,我們一起敬酒吧。其他的事也不必說了。”
方子安知道張若梅是不希望自己提及那些事情,免得引起不快。張敵萬等人對朝廷的不滿也不是一時半會兒便能消除的。
眾人熱熱鬧鬧的喝了這杯酒,道了恭喜的話,倒也真像是一場婚宴一般。張若梅心情很好,笑容也更是燦爛起來。之前雖然跟方子安拜了天地,但那其實便是私定終身的野.合行為。今日有了自己的哥哥和在座諸位見證,自己才真正成為了方子安的妻子。之前在臨安的時候,張若梅并不認為自己會和方子安白頭偕老的,她甚至覺得自己留在方子安身邊是拖累他的累贅。但是離開之后,張若梅才知道自己對方子安是多么的思念。本以為一輩子都見不到方子安了,但現在見到了方子安,她的內心里的想法已經完全改變,她再也不想和方子安分離了。
幾杯酒下肚,酒席上氣氛更是熱烈之極。加之方子安本就是健談風趣不拘小節之人,眾人更是覺得這個方子安頗有些對脾性。推杯換盞之際,開始稱兄道弟起來。
就在此時,一名忠義軍將領突然笑著問道:“我說子安兄弟,我們都很好奇,你和若梅小姐是怎么認識的?你一個朝廷官員,若梅是怎么跟你結識,而且還跟你成親了。既然你們在臨安已經成親了,若梅怎么又來了咱們這里,而且從未提到過你的名字?真是教人覺得有些奇怪呢。”
眾人聞言,都盯著方子安看。張敵萬也端著酒杯瞇著眼想聽答案。事實上張若梅嫁給方子安的事情,張敵萬也并不知曉。張若梅只是將在臨安刺殺秦檜失敗,被方子安救了的事情告訴了他而已。現在既然在臨安他們已經成了親,卻又為何分別千里,若梅又來忠義軍中,且說過從此不會再離開忠義軍的話。
方子安笑著放下酒杯,他知道這個問題可不是問話的那人好奇心強的八卦問題。他們并非有探究別人隱私的惡趣味。這個問題的背后,其實是忠義軍眾人對自己的疑慮。如果解釋不清楚,他們甚至會連張若梅來忠義軍的目的都會生出疑惑。會以為張若梅是自己指使前來的。在忠義軍目前的情形下,他們會很容易胡思亂想。
“這位兄弟對我和若梅的關心,我很感謝。若梅和我認識的時候,我可不是什么朝廷官員。那時候我還只是個棲霞書院的窮書生罷了。我窮的叮當響,吃了上頓沒下頓,生活拮據之極呢。”
方子安的回答讓眾人大為驚訝。張敵萬嗔目道:“你是讀書人?我怎么沒看出來?你身上哪點有讀書人的樣子?”
雷虎憋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插嘴道:“我家大人是一甲探花郎,天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你們在這大山里,當然不知道了。”
“什么?他是探花郎?開玩笑吧。”張敵萬張大嘴巴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其他忠義軍將領也呆呆的發愣,難以相信。
張敵萬問張若梅道:“若梅,你夫君是探花郎,你怎么沒說過?”
張若梅皺眉道:“我怎會知道我來找哥哥時,夫君只剛剛參加了解試,也尚未放榜呢。我和你一樣,此刻方知。”
張敵萬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倒也不怪你。沒想到啊,我張榮這輩子最煩這些讀書人,沒想到我的妹夫居然是個讀書人。”
方子安笑道:“兄長,文人中有敗類,但卻也并非全部如此。比我我的恩師周鈞正,雖是當世大儒,但卻是鐵骨錚錚剛正不阿之人。這一點若梅應該很了解,我相信她也應該跟你說了。”
張若梅道:“哥哥,你又一棍子打死了。當日我行刺秦檜老賊,便是周山長背后策應的。之前我并不知曉,后來我才知道,和我一起動手的施全施大哥便是奉周山長之命的。只是施大哥沒有告訴我此事。事情敗露之后,周山長遭到牽連,將所有罪責背在身上,在獄中自盡了。周山長便是子安在棲霞書院讀書的恩師。”
張敵萬緩緩點頭道:“你說的是,是我偏激了。我痛恨讀書人,也是因為秦檜和他那幫黨羽都是文人,痛恨他們,便連所有讀書人都痛恨上了。我不該如此。”
“說了半天,子安兄弟和若梅小姐怎么認識的,我們卻還沒聽明白呢。”問話的將領笑道。
張敵萬笑道:“我替妹夫回答吧。是這樣,若梅和施全施大哥行刺秦檜老賊失手,老賊全城搜捕若梅,若梅東躲西藏,被發現了蹤跡,最后躲到了妹夫的家里。我這妹夫倒也有膽量,首領若梅藏身家中,打發了搜捕的官兵。這才認識的。”
眾將領聞言恍然,紛紛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英雄救美以身相許。”
張若梅紅著臉道:“都胡說些什么?那時我和夫君可沒有任何瓜葛,他既不知道我的身份,也不知道我行刺秦檜的事情。我們是后來…才…才相互喜歡的。”
“可是你們都成親了,為何卻又分別了?是不是子安兄弟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刺殺秦檜老賊的事情后怕了?反悔了?”一名將領明顯是喝大了,問的話甚是刺耳。不過其他人倒是都瞪著眼看著方子安,希望聽到答案。這其實也是他們最關心最疑惑的事情。
“馬廣志,你在胡說什么?”張若梅柳眉倒豎,怒道。
方子安擺擺手笑道:“若梅。這位兄弟問的倒也耿直,正常人都會這么想。其實這事兒怪你,你該跟兄長和忠義軍眾兄弟說清楚的。當初你打聽到了兄長的下落,得知你哥哥在太行山一帶領著忠義軍和金人作戰,便執意要來找你哥哥。你說你雖然很想和我廝守,但是你身負血海深仇,不得不肩負家族使命,報仇雪恨。所以你必須要去找你哥哥,助他一臂之力,商議復仇大計。我難道能阻止你去為父報仇么?我只能讓你離開。岳元帥和張統制都是我欽佩之人,我得知你是張統制之女后更是恨自己不能為你們張家報仇,又有什么理由阻攔你?再者,你留在京城行動也不得自由,一個不小心便可能暴露身份,一旦遇到麻煩,我也沒有能力保護你。與其如此,我又何必將你強留在身邊?所以我才同意你離開來找你的哥哥他們。可我沒想到的是,你這一去便杳無音訊,也不知道是生是死。教我日日擔心。”
張若梅嘆了口氣道:“我跟哥哥說這些作甚?我離開之后便以為這一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我已經下決心要和忠義軍兄弟一起和金人血戰到底,極大的可能是要無法再和你團聚了,我又何必和你聯系,打攪你的生活。再說了那些都是我們個人的私事罷了,我沒有必要把我的私事說給別人聽。你怪我,我也不反駁,是我不賢惠,沒能留在你身邊侍奉你。”
聽到這里,忠義軍眾人心中終于釋懷。不但不再有任何的懷疑,反而對張若梅和方子安肅然起敬。特別是張若梅,一介女子之身,本來已經嫁為人婦,完全可以隱姓埋名過安穩的日子。但卻毅然北上,和忠義軍戰斗在一起,過著極為兇險艱難的日子。這著實令人佩服。方子安也是,他知道張若梅的身份和刺殺秦檜的事還敢收留她,還娶她為妻,這便是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倘若他是趨炎附勢的無恥之人,只需將張若梅交出去,便能得到秦檜的賞識。當初他還是個窮書生,前途渺茫,那對他來說可是一條飛黃騰達的路徑。可他并沒有這么干。
“子安兄弟和若梅小姐果然是伉儷情深,卻又大義大節,令人敬佩。老天有眼,你們這不是又團聚了么?”
“是啊是啊,久別重逢,這是大喜事。我覺得,子安兄弟的人品沒的說,干脆,留下來跟咱們一起干便是了。省的去給那勞什子朝廷賣命去。你和若梅小姐夫妻團聚,若梅小姐和打首領又兄妹團圓,一家子都在一起,豈不是好的很?”
“這話說的。人家現在可是中了探花郎,在朝廷為官,豈肯留在這里吃苦。再說了,留在這里又有何前途?咱們這些人的想法,怎可強加于人?”
“也是,怕是咱們自作多情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了起來,渾然不顧方子安還在他們面前坐著,自顧自的便替方子安操心起來。
張若梅輕聲對方子安道:“你莫要生他們的氣,他們就是這樣的,都是直性子的人,也不知道禮數。你就當沒聽見便是。”
方子安點頭微笑道:“不用擔心我,我沒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