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子安在晌午時分才睡醒。受傷失血之后,大多數人其實在身體的造血功能恢復之前都會顯得倦怠無力而嗜睡,那其實也是身體自我恢復的必須。加之昨夜睡在秦惜卿的床上,被褥松軟而溫香,更是讓方子安睡得安穩之極。
睜開眼來,方子安第一時間便是檢查自己的傷勢。根據自己身體的感覺來看,除了口渴之外,倒也沒有其他的癥狀。方子安最擔心的其實便是一覺醒來身上發燒,頭疼或者是傷口劇烈疼痛,如果是那樣的話,便麻煩大了。傷口感染是這年頭最為可怕的東西,方子安深知這一點。受了點傷其實不打緊,怕的便是化膿感染,那便基本上一腳踏進閻王殿了。
好在體征各種正常,身上不燒不痛,傷口也并不劇烈疼痛,而是有一些微微發脹和發癢的感覺,根據方子安的經驗,那是好事。正是因為傷口在痊愈,血肉新生之時才有這樣的微微發脹和發癢的不適感,那說明一切都在往好處發展。不過方子安一會還是要檢查一下傷口,確認之后才能最終斷定。
方子安下了床,一跳一跳的往房門口去,外邊有了動靜。房門打開,秦惜卿美麗的笑顏如一道陽光照亮了方子安的眼。
“你醒啦,感覺如何?你千萬莫要亂動,我扶你。”秦惜卿忙上前來攙扶著方子安,方子安搭著她的肩頭一瘸一拐的走出外間,來到廊下。
初冬的陽光溫暖和煦,秦惜卿住處的院子里一點也沒有冬日蕭瑟的氣息。花壇中草木青翠,廊下的花盆里還開著一些不知名的花朵。廊下掛著的鳥籠里,兩只畫眉鳥跳上跳下的發出悅耳的叫聲。一切都是那么生機勃勃而賞心悅目。
“子安,你且坐一下,我命人去打水來讓你洗漱。你一定餓壞了吧,我讓人熬了紅棗銀耳人參粥,補氣補血,正適合你現在喝。”秦惜卿笑著柔聲道。
方子安剛要點頭,忽然大聲叫了起來:“哎呀!”
秦惜卿嚇了一跳,忙問道:“怎么了?怎么了?發生什么事了?傷口疼是么?我縫合的傷口崩開了?”
方子安搖了搖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身上,皺眉道:“我這一身這么臟,昨晚居然睡在你床上,這不是將你的床弄臟了么?哎呀,昨晚我壓根沒注意到一點。我現在怕是蓬頭垢面不成樣子了吧。”
方子安的身上確實臟的有些過分,長衫下擺全是灰塵和血跡。袖子衣領上也全是泥印。一縷長發掛在眼睛前,方子安甚至能看到那頭發上細小的草屑和野草的細小的種子。昨日在草叢里翻滾,受傷后又流了許多血,一路上從小路上走來,摔了好幾跤。昨晚居然就這么躺在秦惜卿的床上。這倒也罷了,這副蓬頭垢面的樣子呈現在秦惜卿的面前,簡直太不合適了。方子安雖然看起來有些粗糙,但他可不是個不修邊幅的糙人,平時也很注重儀表的,更不要說在自己心愛的女人面前了。
秦惜卿愣了愣,啞然失笑道:“原來是因為這個。那有什么?嗯,你身上確實臟的很,昨晚我本打算讓你洗個澡來著,可是你的傷口沾不得水啊。你的頭發也亂糟糟的,不過倒也不要緊,在我眼里,你依舊是那個俊郎君。你不用在意。”
方子安咂嘴道:“不成不成,這讓我渾身不自在。床上的被褥你扔了吧,搞不好沾了血污。我也得洗個澡,不然我沒心思吃飯,沒心思說話。”
秦惜卿白了方子安一眼,嗔道:“你的傷怎么洗澡?不要胡鬧。”
方子安道:“腿不沾水便是了。可以的。拿個板凳在旁邊擱著。”
秦惜卿無可奈何,只得命人去燒熱水。將沐浴的大木桶灌滿了熱水之后,弄了一只高腳凳擺在木桶旁邊。方子安就那么翹著腳用高難度的動作洗了澡。秦惜卿上午便命人去方子安的宅子里取了他的衣物和書箱過來,方子安倒也不用愁沒有衣服穿。換了一身干凈衣服之后,方子安渾身輕松的甩著一頭濕漉漉的長發像只跳蛙一般從浴房跳了出來。秦惜卿扶著他來到廊下的陽光里坐下。
“這才舒坦,渾身香碰碰,心里舒坦坦。”方子安笑道。
秦惜卿抿嘴看著方子安棱角分明英氣勃勃的臉,心中愛極,想道:“能得此郎君廝守終生,上天待我不薄。希望能早日和他做神仙眷屬。”
“對了,我用了你的香胰子,原來是極為昂貴的龍涎香,怪不得味道獨特濃郁,不過這也太奢侈了吧。龍涎香據說一兩值千金,你拿來洗澡么?”方子安笑道。
秦惜卿嗔道:“那是珈藍香,不要亂說話。龍涎香我可不用,雖然珍貴,但是…但是…那不是我們女子能用的。”
方子安確實是胡說八道,他只是覺得用的香胰子味道獨特,所以才故意胡說八道來得知答案。
“奇了怪了,為何龍涎香女子不能用?”方子安訝異道。
秦惜卿面色暈紅,嗔道:“也不是不能用,只是…只是那香味…有異般作用,我用了作甚?再說,你也知道,那東西可貴重的很。”
方子安何等聰明,當即明白了秦惜卿吞吞吐吐說出的話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催情之效么?”
“知道你還問,你到底餓不餓?吃不吃熬的粥了?你要是不吃,我便命人端走了。”秦惜卿不肯跟他在這話題上胡扯,指著旁邊的用布巾包著的砂鍋道。
方子安忙道:“吃,當然吃了,我快餓死了。”
方子安的肚子很應景的咕嚕了幾聲,秦惜卿笑著替他將舀了一小碗紅棗銀耳人參粥擺在方子安面前。
方子安笑道:“這是喂貓兒么?我還是拿那砂鍋吃吧。”
粥熬的香碰碰的,滋味又甜又糯,味道極好。整整一砂鍋,怎也有四五碗的粥量,方子安埋著頭唏哩呼嚕不到片刻經書入肚。連砂鍋都刮得干干凈凈,一丁點也不剩下。
兩名女護衛站在廊下看著方子安吃粥,半張著嘴巴吃驚不已。心中均想:秦姑娘喜歡的這位方公子怕是個餓死鬼投胎,簡直是個飯桶吧。這一砂鍋那么多粥,他的肚子是怎么裝得下的。
方子安還以為她們是驚訝自己連砂鍋都刮得干干凈凈,口中還兀自教導著別人:“一粥一飯當思來之不易。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啊。可不能浪費了,要珍惜才是。”
秦惜卿抿嘴笑問:“夠了么?不夠再熬一鍋。”
方子安道:“你拿我當飯桶么?”
這一句話瞬間點燃了兩名女護衛的笑點,兩人大聲嬉笑了起來。方子安嗔目道:“神經病,這有什么好笑的。惜卿,你身邊的人不是神經病便是變態,真是可怕。”
秦惜卿忙喝止了兩個婢女的嬉笑,命她們收拾碗筷離去。目送兩個邊笑邊離去的婢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門外,秦惜卿才緩緩坐在方子安身旁,輕聲道:“菱兒回來了。”
方子安一征,忙問道:“什么時候回來的?”
秦惜卿道:“一大早便回來了。”
方子安緩緩點頭道:“應該是在外處置了傷口,不用說,她身上定無絲毫的破綻了。”
秦惜卿點頭道:“確實如此,衣衫其整,神色如常。”
方子安皺眉道:“怎么可能,她應該中了我的飛刀,而且中了我一腳,怎么可能神色如常?想必是你沒仔細的觀察。”
秦惜卿嗔道:“我又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根據目測來判斷了。我反正是沒看出來。”
“她知道我在這里么?”方子安道。
秦惜卿道:“我跟她說了你在卿園,也跟她說了你遇襲之事,她的表現我沒看出有什么不對。”
方子安道:“可否叫她來一趟,我要當面見一見她,便知分曉。”
秦惜卿道:“你想要攤牌?”
方子安搖頭道:“當然不會,我只是見一見,確認一下事實。不然的話,我們永遠也不能確定一定是她所為。證據必須完善確鑿,將來攤牌時她才沒有狡辯的可能。處置她的時候也讓她心服口服。”
秦惜卿想了想道:“好吧,既然你堅持的話。我命人去叫她。”
方子安道:“先麻煩你將我的飛刀拿幾柄過來。”
秦惜卿一愣,方子安道:“防患于未然,沈菱兒的行為難以捉摸,小心為妙。萬一她暴起傷人,總得有個反擊的手段。”
秦惜卿蹙眉嘆息,默默起身將方子安的牛皮背心拿來,方子安接過來,搭在身側的椅子上。秦惜卿自去命人叫沈菱兒前來,方子安則靜靜坐在廊下瞇著眼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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