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公堤是當年蘇軾任杭州知府時修建的橫貫西湖南北的堤壩,故而因此得名。當年東坡先生這么做的目的倒也并非只是為了讓后人有這么一處享譽天下的‘蘇堤春曉’的盛景的目的,一開始的目的其實是為了疏浚西湖,清淤除雜。
當年蘇軾在杭州為官時,西湖的模樣還遠非今日這般精致美麗。靠近城池的東側倒是有大片水面,景色倒也不錯。但是湖西一帶的水面上全是密集的雜草和水木,多年來從西湖西邊和北邊的山坡上沖積下來的泥沙淤積于此,湖水既淺又臟,雜草叢生。一到春夏之時,這里毒蟲蚊蠅橫飛,丟棄的動物尸體飄浮,惡臭難聞,根本不能逗留于此。
于是乎,本著為百姓造福,擴大西湖儲水能力,將西湖改造為對杭州百姓有利的水面的目的,蘇軾發起來這次清淤行動。前前后后有二十萬人投入到這件大事之中,耗費之大,難以想象。人們鏟除雜草樹木,清理挖掘大量的腐臭淤泥,拓深湖面,改造周圍的雜亂情形。期間,清理出來的超大量的淤泥和雜草往何處傾倒成了一個極耗費巨大財力人力又傷腦筋的問題。
最后,蘇軾決定就地造壩,以這些淤泥雜草鑄造出一條貫穿西湖南北的堤壩,這樣既解決的挖出來的淤泥和雜草何處堆放的問題,又能形成一道連接西湖南北的通道,極大方便西湖南北的通行。當然,在筑堤過程中,蘇軾腦子里靈光頻閃,不斷的想到好主意。于是蘇堤之上便有了六座拱橋,自南向北分別是映波、鎖瀾、望山、壓堤、東浦、跨虹,都是蘇軾親自命名的拱橋。同時,又在堤壩上修建坡道,小型碼頭,步道車道。種植大量的垂柳、碧桃、海棠、芙蓉、紫藤等數十種極具觀賞性的花木,最終呈現出的這條堤壩便成了如今享譽天下的蘇公堤的模樣。
每當春來是,蘇堤之上垂柳吐絲,碧桃盛開,人漫步長堤之上,左顧湖光山色,右盼空濛煙雨波光瀲滟。加之滿目煙柳,花紅葉肥,花木間間關鶯語,拱橋涼亭如畫,春風滌蕩之時,可謂入了仙境一般的美妙。不但成就了西湖一景,成為來杭州游玩的百姓們首選游覽之地,更是帶動了西湖西邊本來貧瘠荒蕪的野地的發展。現如今,西湖西邊的沿岸一帶早已不啻于城中景象。因為環境優雅,北山依水,更是城中達官貴人富豪商賈花大價錢修建別院豪宅宅邸。堤壩孔橋碼頭左近更是成為集會之所。很多節日里,百姓們都聚集在此,各大青樓也會在此舉辦各種活動。一時間成為極為繁華熱鬧之所在。
夕陽西下,方子安和沈菱兒一前一后牽著馬走在蘇堤之上。這條大堤方子安走過無數次,穿越之后的三年時間,幾乎每天清晨,方子安都會匆匆的從南岸穿行大堤前往北岸的棲霞山,前往棲霞書院讀書,晚間再從北岸穿行大堤回城。但即便走了無數遭,方子安還是沒有對長堤的景色無動于衷。對方子安而言,這里可不止是春天的景物好看,對于方子安而言,無論春夏秋冬哪個季節,無論清晨還是傍晚,這條堤壩都自有他的美麗。
不過此時此刻,方子安卻似乎有些無心欣賞風景。他牽著馬走在這里,眉頭卻緊鎖著,似乎在思考著什么難題。腳下的步子走的也慢吞吞的,以至于身后牽著的馬兒都不滿的用嘴巴不時的拱他的后背。似乎在催促他加快腳步。
跟在方子安身后牽著馬的沈菱兒倒是心情似乎很愉快的樣子。她一會兒蹲下來聞一聞路旁盛開的花朵,一會兒伸手摸一摸頭頂上的柳枝。忽然又會展露武功,伸手一抓,便將一只翩然飛舞的蝴蝶捉住,瞪著大眼睛看一會,手一揚又讓蝴蝶飛走。有時候玩的時間長了,發現和方子安之間拉開了一段距離,于是便匆忙牽著馬小跑追上去。整個人快活的像個孩子一般。
兩人雖行的慢,但也很快抵達了蘇堤北段,過了望山橋之后下一座橋便是壓堤橋。這是自南向北的第四座拱橋,這座拱橋的北側有一道橫堤通向湖西岸邊樹木蔥郁之處。這道堤壩是后筑的,名為‘小新堤’。正是因為湖西開發了起來,為了便于通行,后繼官府在這里修筑了一條長數百步的橫堤,連接蘇堤和西岸之間。
方子安停下腳步,回身看時,沈菱兒正在身后二三十步外瞪著柳樹上一只蹦跳鳴叫的黃鶯做鬼臉。雖然穿著男裝,雖然臉上涂著土色的粉底,但夕陽照在她的臉上,沈菱兒精致的五官的輪廓沐浴在金色的陽光里,高挑的身形和長衫掩蓋不住的長腿依舊給方子安不小的沖擊。沈菱兒其實是生的極美的,無論五官還是身材都是一頂一的。十八歲的少女正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嬌嫩而美麗。
沈菱兒似乎感受到了方子安的目光,轉頭看來,見方子安站在前面等著自己,忙回過神來牽著馬快速走來。
“跟那只黃鶯鳥兒說什么呢?”方子安笑問道。
沈菱兒臉上微紅,局促的道:“沒什么,只是瞧瞧它。它沖著我叫,我便想聽它說什么。”
方子安笑道:“你聽得懂它說什么嗎?”
沈菱兒搖頭道:“不懂,它的叫聲跟我小時候老家林子里的鳥兒叫聲不同。我聽不懂。”
方子安啞然失笑,聽這話,好像沈菱兒能聽懂她小時候老家山林里的鳥語一般。果真只是個小姑娘而已,說出話來那么的孩子氣,很難將她和之前那個陰戾沉默的形象聯系起來。
“菱兒姑娘,馬上我們便要到了那張家酒樓了。按照夏良棟說的,便是過了小新堤之后往西邊的山坡上走一段便到了。”方子安道。
“好,我知道了。”沈菱兒看向西邊的蔥郁之處,夕陽下,迎著光線看去,那里的蔥郁之色顯得有些陰沉和黯淡,那是西邊的山坡遮蔽的部分日光,陰影籠罩之后看上去的樣子。“我得跟你交代一下。一會兒…我進去赴宴的時候…你不要跟著我,就在外邊呆著。嗯…無論里邊發生了什么,你都不要進去,不要沖動行事。知道么?”方子安沉聲說道。
沈菱兒神色有些詫異,蹙眉道:“公子莫非覺得有什么不妥?”
方子安微笑道:“不是覺得,而是肯定有什么不妥。夏良棟忽然請我來赴宴,而且是選擇在城外這樣的地方,恐怕不是那么簡單。宴無好宴啊,恐怕他有些什么想法。就算是我多心吧,我們的加著點防備。”
沈菱兒皺眉道:“既然公子知道他不安好心,為何還要來赴宴?”
方子安笑道:“逃避不是解決之道,我若不能收服這廝,我便在衙門里不能自如行事。和他之間的矛盾,總是要解決的。他約我來這種地方,顯然是想攤牌。我來赴宴,也是要跟他攤牌。難道我要拒絕他,然后每天還要跟他勾心斗角,互相別馬腿,互相的拆臺么?那可不成。”
沈菱兒微微點頭,沉聲道:“他若敢對你不利,菱兒必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方子安皺眉喝道:“我怎么跟你說的?叫你別沖動,在外邊呆著便是。我自己會解決這件事。若不是怕惜卿和春妮擔心,我今晚都不會帶你來的。不許你亂來。我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制造麻煩的。明白么?”
沈菱兒想了想道:“好,菱兒聽公子的便是。”
方子安點點頭道:“這才像話。一會過了小新堤之后,你便離我遠一些。我去了一炷香之后,你再去。只在外邊等著我便是,不要進去。記住了。”
沈菱兒點頭道:“好。”
方子安這才滿意的點點頭,溫言笑道:“菱兒姑娘,你很盡責,我對你頗有改觀。咱們之前的那些誤會,我其實已經完全不放在心上了。咱們正式修好吧,今后我們便是朋友了。”
沈菱兒怔怔看著方子安,點頭道:“多謝公子,我早就把公子當成…朋友了。”
方子安微笑點頭,轉身快步而行,不久后走上石橋。
下了橋過了小新堤,方子安一人一馬上了斜斜往山坡的坡道。夕陽的陰影之下,周圍樹木蔥郁,遮蔽了天光。雖然樹木繁盛,兩側高墻大屋高高的圍墻不時的出現在視野里,道路也整潔寬敞,但是總給人一種太過寂靜之感。這里的房舍都是私人別院宅邸,大多都是各圈一片各自獨立,所以雖看起來人家不少,但在外邊卻根本感受不到人跡。
在黯淡的天光里,方子安緩緩往坡上行去,一人一馬的腳步踩在青石階上踏踏作響,甚至帶著些回音,顯得孤寂空曠。
往坡度徐緩的坡道上行了里許之地,方子安看到了從側首樹叢之中挑出的一只酒簾。那酒簾上寫著張記的名號,顯然張家酒樓就在側首樹木蔥郁之處。站在岔路口,方子安透過樹木之間的縫隙看到了點點燈火,他沉吟片刻,吁了口氣,牽著馬闊步向著樹林中的燈火之處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