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并沒有上鎖,只是用絲帶纏繞著。解開絲帶,方子安心情激動的打開盒蓋,然而,方子安和馮一鳴立刻愣住了。那盒子里并沒有想象中的一沓子信箋,而只是放著一枚圓形的粗糙的金色牌子。類似于大宋人掛在身上的玉佩,但是制作也太粗糙了些。坑坑洼洼的表面,金色還隱隱發黑,下邊掛著的流蘇是幾根白色的羽毛,毛管粗大,羽毛堅硬,也不知是什么鳥的羽毛。
方子安不死心,伸手將那金牌拿起來,將錦盒翻了個底朝天,甚至研究了有沒有夾層隔板之類的機關,結果還是失望了。除了這塊粗糙的奇怪金牌之外,任何信件之類的東西都沒有發現。
“老賊很是奇怪啊,這金牌就算是足金之物,跟這屋子里的物事比起來,也是不值一提的吧。為何要藏起來?”馮一鳴低聲道。
方子安心中一動,重新拿起那枚金牌在火折子的微光下打量,很快方子安便有了發現。原來那金牌疙疙瘩瘩的表面竟然好像刻有字跡的模樣。
“有字!”方子安驚喜道。
兩人湊近細看,那金牌上的字還真不少,正反兩面都有字,一面字少而多,一面字大而少。但是,那上面的字雖然都是點橫豎撇捺的結構,看著像是大宋的文字無疑,然而方子安和馮一鳴卻是一個不認識。方子安雖不能說學富五車,但好歹也是讀過多年書,經歷過千年歷史的人,但他真的對那上面的字滿頭霧水。那些字看著像是漢字偏旁部首的胡亂組合,有的又彎鉤扭轉像是后世見過的腳盆國的文字,總之莫名其妙,亂七八糟。
“方公子認識這些字么?”馮一鳴道。
“一個不識,真是見鬼。這些應該不是我大宋的字。又或者是我才疏學淺。但這金牌既然老賊如此看重,其中必有蹊蹺。這玩意我們帶走,總得看看這是個什么東西,弄清楚上面寫的是什么。來這一趟,總不能空手而歸。”方子安沉聲道。
馮一鳴點頭贊同。當下方子安將金牌包好揣在懷里。要將盒子放回去的時候,方子安頑心忽起,在地上抓了一把灰塵放在盒子里。馮一鳴低聲笑道:“方兄弟是何意?”
方子安道:“教老賊懂得,一切都將歸于塵土的道理。”
馮一鳴哈的一笑,不置可否。
外邊傳來尖利的竹哨之聲,那是消防軍衙滅火之后收隊的哨聲。方子安不敢怠慢,迅速將錦盒放回,將機關歸位,兩人順著繩索爬上夾層,原路返回。到了露臺上的時候,看到西跨院方向的火勢確實已經撲滅,消防軍衙的兵士們正在收拾家伙器械集合整理準備撤離。那群秦府護衛也都集中在救火隊左近,盯著他們的行動。方子安和馮一鳴也不去消防軍車隊處集合,而是直接往角門方向潛行,躲在通向角門方向的一叢竹子后等待。
不久后,大批消防軍衙士兵簇擁著龍王車云梯車以及裝載救火物資和人乘坐的大車行來。方子安和馮一鳴閃身而出,混入人群之中,鉆入龍王車下,藏身底盤之下。
到了門口,秦坦帶著人拿著名冊逐一核對消防軍的兵士的人數和姓名長相,確認無誤之后,開門放行。消防軍順利出了秦府,回到中營駐地休整。
次日上午,天氣格外的陰沉。風停了,但是昨晚的西北風帶來了打量的積云,那些云堆積在天空中,明顯是一場大雪將至的征兆。
方子安去了衙門里下達了眾人預備進行雪后搶險的命令之后,忙里偷閑的趕往史浩府中。昨晚的行動不能算完全的成功,他必須要弄明白那個金牌到底是什么東西,上面寫的到底是什么內容。否則,那其實便是一次失敗的行動。而論學識淵博,未來的岳父史浩應該算是大宋朝中的翹楚之一,方子安滿心希望史浩能給自己一個答案。
史浩告病在家已經有半個多月,趙構也并沒有對他有什么異樣,反而派人來問候了一次。但史浩心情不佳,心態還沒調整好,所以不想上朝去面對秦檜等人。在史浩的書房里,方子安向史浩稟報了昨晚的行動。
“你居然真的動手了?膽子可真是不小啊。沒有落下什么馬腳吧。”史浩驚愕不已,他沒想到方子安居然真的這么干了,當真侵入了秦檜府中。
“計劃進行的很成功,起碼當時秦檜是沒有任何察覺的。之后會不會知道是我所為,便不得而知了。但他一定會知道有人進來格天閣,因為我拿了他藏在暗格中的東西。”方子安道。
“你當真得了他和金人聯絡的書信?這可太好了。老賊居然會犯下這樣的錯誤,留下這些通敵的證據。哈哈哈,那他豈非死定了。快,快,書信在哪兒?給我瞧瞧。我要拿著書信去見皇上。”史浩興奮的說道。
方子安嘆了口氣道:“岳父大人,您是對的。老賊沒有那么蠢,我沒有找到任何老賊通敵的證據和書信。是我想當然了。老賊還是很謹慎的。”
史浩呆呆看著方子安道:“然則,你白忙活了一場?”
方子安伸手從懷中掏出絹布包裹著的物事放在桌上道:“我找到了這個,老賊珍而重之的將此物藏在暗格之中的錦盒里,似乎是很重要的東西。但是我實在不知道這是個什么東西,所以特來向岳父大人請教。”
史浩伸手緩緩打開包裹之物,看到了那枚粗糙的金牌,拿起來端詳半晌,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岳父大人,此物為何物?上面雕刻的字您能認得出么?”方子安沉聲問道。
史浩沉吟半晌,開口道:“你可難倒我了。這玩意我還真沒見過。這看起來不像是我大宋之物。制作的如此粗糙,我大宋可造不出這種玩意。這上面的字嘛…有些像是契丹文,但是好像又不是。也不是西夏文,對西夏文我還是有些造詣的。這上面的文字莫非是高麗文?安南文?這可真是難倒我了。”
方子安大為失望,他本以為學識淵博如史浩,必能識出這是什么文字。但是居然連史浩都不認識。
“岳父大人,你覺得這是不是金人的文字?”方子安道。
“女真文么?金人早已廢棄他們的女真文,用的都是我們大宋的文字了。女真文上百年都無人正式使用了。我對女真文也毫無研究,不知道這是不是女真文。子安,你的意思是,這上面若是女真文,便可說明秦檜和金人之間有聯系是么?”史浩沉聲道。
方子安道:“小婿總有一種感覺,老賊如此看重這塊破金牌,定是有原因的。這金牌就算是足金的,也不值多少錢,他為何要珍而重之的藏起來?更何況您瞧這牌子的形制,雖然粗糙的很,但是卻顯古樸,看起來是有些年頭的東西。這些字縫里的污物怕是沉積了百年了吧。秦檜甚至都不將這些污物清洗一番,那便說明這個東西是很珍貴之物,不能隨意清洗。還有這下邊懸掛的白色的羽毛,我實在不知道這是什么鳥兒的翅羽。上面又刻著文字。我在想,這是不是某種身份的象征。比如說,是官職爵位的身份?會不會是金人賞賜給秦檜的王爵或者高官的身份?”
史浩皺眉沉思道:“你說的也不是不可能。但這一切要建立在這文字確實是女真文,且內容要弄清楚的基礎上。否則這可不能作為證明秦檜通敵的證據。”
方子安道:“是啊,可是您都不認得這文字,誰還會辨識呢?”
史浩想了想道:“我不認識,可未必便沒人認識。翰林院所屬史館之中有史官,他們負責編撰大宋和周圍各國的史書。有幾位老夫子常年累月的埋在古籍堆里,埋頭編撰,樂此不疲,他們當中必有人能知道這文字是什么內容。我去問問他們,也許能有解答。”
方子安點頭道:“這倒是個好辦法。不過,岳父大人可不能拿著這東西去給他們瞧,把這文字拓下來給他們辨識便是。對了,不能整個給他們看,要一個個字的去請教,且次序要顛倒。不能完全詢問同一個人,而要一個人問幾個。這樣便不會泄露內容,也不會引人懷疑。”
史浩靜靜的看著方子安道:“子安,王爺要是早遇到你就好了,萬春園的事便根本不會露出這么多的破綻被人抓住了。哎,可惜了。你說的很對,便按照你說的辦。”
當下史浩開始拓印金牌上的字跡,忙活了一會,數十個字都拓印了下來。再仔細的對比了一番,確認無誤,這才珍而重之的藏好。
兩人再商議幾句,外邊雪下起來了,而且雪勢不小。方子安只得匆忙去見了史凝月一面,簡單的說了幾句話,溫存了片刻,便告辭離開。大雪下來,消防軍衙又要忙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