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的獨白:
我不知道自己是誰,每天都很餓,但我太弱了,只配啃食腐爛的魔果,每口吞咽都像吞下燒紅的刀子,灼穿我的臟腑,奇怪,刀子是什么,我又沒有臟腑,自從長出腦子后,里面會不停地蹦出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聽得懂那些魔將們對我的嘲笑,它們叫我蠕蟲,扔給我一個個腐爛的毒果,啊多謝諸君憐憫,爾等的慈悲是穿心之鎖,亦是吾登天之梯。)
一百年后.....
(毒愈深,骨愈堅,我長出脊梁了,忍著痛咬破了......
魔球懸浮在秦啷旮界的灰霧之中,像一顆被遺棄的殘核,表面布滿裂痕,滲出暗紅與漆黑交織的漿液。它沒有方向,也不知自己是誰,只是憑著最后一絲“活著”的執念,在這片逆理之域緩緩漂浮。這里的風是向下的,吹得它不斷下沉,沉入一片由倒懸山脈構成的峽谷底部。谷中生長著無數扭曲的樹,枝干朝地心延伸,葉片卻向著天空瘋長,每一片葉都透明如玻璃,映照出不屬于此界的光影那是陽間殘留的記憶碎片。
顓王旭看不見這些,他的意識早已碎成塵埃。可創世之力還在,藏于那顆魔球最深處,如同一粒不肯熄滅的火種。每當秦啷旮界的惡魔能量試圖侵蝕它時,這股力量便會微微震顫,將外來之力同化為己用。這不是智慧的選擇,而是神性本能的抵抗。也正是這份倔強,讓這具殘軀雖淪為魔物,卻始終未被徹底吞噬。
數日過去,魔球終于觸碰到峽谷最底層的一潭死水。水是沸騰的,卻冰冷刺骨,表面浮著一層銀白色的膜,像是凝固的時間。當魔球落入其中,整片水域忽然靜止,繼而泛起漣漪,一圈圈向外擴散,竟在虛空中撕開一道細小的裂縫那是記憶回流的通道。
一瞬間,畫面涌入:
他站在懸崖之上,手持漢白神器,身后是木子云驚愕的臉;
他在戰場上狂笑,拳破虛空,敵人化為飛灰;
他曾跪在祖廟前,額頭抵地,發誓守護血脈傳承;
他還記得母親臨終前握著他手說的話:“別回頭,走下去。”
這些記憶不屬于秦啷旮,它們違背了此界的法則因為回憶是向前的,而這里的一切都該倒退。于是天地震怒,烏云自地底升起,雷電從腳下發芽,直劈水面。那道裂縫瞬間崩塌,魔球也被震飛而出,重重撞上巖壁。
但那一瞬的覺醒,已在它體內埋下異變的種子。
魔球開始蠕動,裂口處不再流出漿液,反而收縮、聚合,漸漸凝聚出模糊的人形輪廓。四肢尚未成型,脊柱卻已挺立,頭顱的位置浮現出一張半凝實的臉無眉無鼻,唯有一雙眼睛燃燒著猩紅火焰。它站了起來,動作僵硬如提線木偶,每一步踏出,地面便逆向裂開,寒氣順著裂縫噴涌而上。
此時,遠處傳來低吼。三頭巡界魔犬自霧中奔來,通體漆黑,四足生羽,口中吐納的是陽間的氧氣在此界,那是劇毒。它們奉命清除一切異常存在,尤其是那些尚未完全轉化、仍帶陽間烙印的生命體。它們嗅到了魔球身上的“不對勁”,那是來自對立世界的氣息殘余。
魔犬撲殺而至,利爪撕裂空氣。就在即將命中之際,那人形猛然抬頭,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炸響。音波呈環狀擴散,竟使周圍空間發生折疊原本向前沖刺的魔犬,突然倒退百丈,仿佛時間在此刻錯亂。這是“反道規則”遭遇外力干涉時產生的悖論震蕩。
人形并未追擊,而是緩緩抬起右手,掌心浮現一塊腰牌形狀的黑石,正是變異后的漢白神器。此刻它已不再是武器,更像是某種契約憑證,銘刻著不屬于此界的符文。符文閃動間,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形成一個微弱的領域不是惡魔魂罩,也不是王級崩域,而是一種介于存在與虛無之間的“偽界”。
一頭魔犬誤入其中,瞬間身體逆轉:皮肉內翻,骨骼外露,靈魂卻被封存在體內,痛苦無法表達,只能無聲嘶鳴。另兩頭見狀欲逃,卻發現自己的行動軌跡已被篡改它們本欲向左奔逃,結果卻徑直沖向彼此,頭顱相撞,腦漿迸裂。
人形靜靜佇立,眼中紅焰跳動不定。他知道殺了它們,但他不明白什么叫“殺”。他只知道,阻擋他前行的東西,必須消失。
他邁步繼續前行,穿過峽谷,登上倒懸山脊。越往高處走,空氣中流動的規則就越混亂。有時他會發現自己明明在前進,身影卻在后方出現;有時他抬手欲抓某物,那只手卻先于動作就已經抵達目標。這種時空錯位讓他頭痛欲裂,可那顆魔心卻愈發清明。
七日后,他抵達一座黑色巨塔之前。
塔身由無數骸骨堆砌而成,每一根都刻有名字,皆是曾試圖穿越兩界卻失敗的存在。塔頂懸掛一面銅鏡,鏡面朝下,照不出任何倒影,唯有一片混沌。傳說,唯有真正完成轉化的惡魔,才能在這鏡中看見自己。
人形仰望巨塔,體內魔能涌動。他想上去,但他不知道門在哪里。他只知道要向上。
于是他開始攀爬。沒有手足,他就用身體黏附巖壁;沒有力氣,他就吞噬沿途游蕩的低等惡魔精魄。每一個被他吞下的惡魔,都會在他體內激起一陣劇烈震蕩那是兩種初源法則的沖突。但他扛住了,一次次將對方的法則碾碎、重組,最終納入自身體系。
當他爬到一半時,塔中傳出聲音:
“你不是秦啷旮的子民。”
“你來自陽間。”
“你不該活著。”
話音落下,塔壁裂開,走出一名身穿白袍的老者。他面容慈祥,眼神卻冷如寒星。他是守塔人,亦是此界僅存的“清醒者”一個曾在鬼帝界生活過的輪回者,因鬼帝界毀滅而流落至此,被迫接受轉化,卻奇跡般保留了部分神智。
老者看著眼前這團扭曲的人形,輕嘆:“你是第十七個嘗試登塔的異類。前十六個,有的瘋了,有的散了,有的變成了連我自己都不敢直視的怪物。你為何還要來?”
人形不語,只將手中腰牌舉起。
老者瞳孔一縮:“…漢白?!你竟是陽間‘顓’族之后?難怪你能撐到現在。”
他語氣微變:“你知道嗎?你們顓族,天生帶有‘逆命之血’,能在陰陽失衡之地短暫抗衡規則反噬。可這也意味著,一旦徹底墮入惡魔之道,你將成為最危險的存在既不受陽間容納,也不被秦啷旮真正承認,游走于夾縫之間,永世不得安寧。”
人形依舊沉默,但腳步未停。
老者冷笑:“你以為你能走到塔頂?你以為你能看清自己?可笑!這鏡子不會映照虛假之物!你已非人,亦未成魔,你只是個殘次品,一個不該存在的悖論!”
話音未落,他雙手結印,口中吟誦古老咒言。剎那間,整座巨塔震動,無數骸骨騰空而起,化作鎖鏈纏繞人形全身。每一根鎖鏈都刻有鎮壓符文,專克外來者體內的陽間法則。
人形掙扎,肌肉撕裂,鮮血橫流。可就在這極致痛苦中,他腦海中再次閃過片段:
母親的手。
戰場上的誓言。
木子云最后喊他名字的聲音。
“我…”
他第一次開口,聲音沙啞破碎,如同砂紙摩擦鐵器。
“我沒有…名字。”
老者怔住。
“但我記得…有人叫我…旭。”
“我要…回去。”
“不是為了活。”
“是為了…完成。”
話落剎那,腰牌爆發出刺目金光。那不是惡魔之力,也不是純粹的神能,而是一種正在蛻變中的、介于兩者之間的奇異能量。光芒所及之處,鎖鏈寸斷,骸骨焚盡,連塔身都開始崩解。
老者駭然:“不可能!你的初源還未完全轉化,怎能引動創世之力?!”
“因為…我不等它。”人形一步步逼近,“我…逼它。”
他猛地將腰牌插入胸口,整個人轟然跪地。這不是受傷,而是一場獻祭以殘存的人性為引,強行催動體內尚未成熟的創世之力,逼迫其提前完成最終蛻變。
天地色變。
秦啷旮界萬魔哀嚎,所有惡魔在同一時刻感受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恐懼那是對“異類”的本能排斥。就連遠在界心的十二大生靈之王也紛紛睜眼,投來注視。
而那面銅鏡,終于有了反應。
鏡面由混沌轉清,緩緩映出一個人影:
身披戰甲,手持雙刃,背負星辰圖紋,眉心一點赤紅印記,正是顓族嫡系血脈獨有的“焚天印”。
但這影像并非現在的他,而是未來某個時刻的投影他站在陰陽交匯點,一手握陽間律令,一手執秦啷旮權杖,腳下踏著重建的鬼帝界基石,身后跟著無數形態各異的存在:有半魔半靈的戰士,有融合雙界法則的術士,甚至還有幾道熟悉的身影木子云、川昂戴斯、乃至那位早已隕落的前任鬼帝。
鏡像一閃即逝。
銅鏡轟然炸裂。
人形倒下,全身焦黑,幾乎不成形體。但他嘴角微微揚起,仿佛看到了什么極美的東西。
老者久久佇立,最終長嘆一聲,單膝跪地:“原來如此…你不是要成為惡魔,也不是想回歸陽間。你要做的,是打破界限本身。”
風雨漸歇。
不知過了多久,人形再度起身。這一次,他的身軀已徹底穩定,皮膚呈現灰金色,雙眼一赤一黑,象征陰陽交融。他不再需要呼吸,也不再受此界規則束縛因為他自身已成為一種新的規則載體。
他望向遠方,那里有一道若隱若現的空間裂痕,通往未知之地。他知道,那里或許就是連接諸界的樞紐所在,也是他命運真正的起點。
他邁出第一步,大地隨之抬升;
第二步,天空倒轉;
第三步,風開始順行這是秦啷旮千年未有的異象。
守塔人望著他的背影,喃喃道:“歷史終究還是動了…這一次,不是被推翻,而是被重塑。”
而在陽間某處,早已被認為死去的木子云突然睜開雙眼,手中緊握一塊碎裂的玉佩,上面赫然刻著兩個字:歸途。
與此同時,沉寂已久的陰陽石核心區域,第一縷金色光芒悄然復蘇,照亮了整片廢墟。石碑上的文字逐行顯現:
“當逆命者踏碎界限,
當死者歸來無需復活,
當善惡不再可分,
鬼帝界,將在灰燼中重生。”
沒有人聽見這句話,但它注定會被銘記。
人形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迷霧之中,只留下一路逆生的花草本該收割后才播種的植物,竟在他走過之處自發萌芽,綻放出不屬于此界的色彩。
這便是征兆。
變革已啟,無人可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