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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二章 你可知罪?

  老道士依舊神游萬里,但他的心境卻是波瀾陣陣漣漪四起,正如這萍沁湖水一般,久久難以平復。

  道言:“為學日益,為道日損。損之又損,以至于無為。無為而無不為,”又說“圣人處無為之事,行不言之教”,而這天底下算得上是圣人的,恐怕只有書生了。

  所以,老道士反復再三思索了很多,覺得溫子念說得很對。

  也許正是自己太過于執著境界之說,總想著要如何如何才能更進一步、如何如何才能達到書生先生的那般超然境地,讓自己困陷于虛無縹緲境界二字而不知。現在想來,也委實可笑。

  年輕時行走四方疲于參悟道法,反倒是練就一身不俗道法,那時總覺得自己若是靜下心來,這一身道法定能再登數個境界,沒準此生還能有幸如古籍記載那般,百日飛升羽化為仙。

  抱著這一想法,老道士于中年時回到了定州城外的柳青觀,一待便是半輩子。

  然而,老道士如愿以償地安靜了下來,道法也如他所想的那般日益精進,但這境界卻總是停留在所謂的煉氣化神,難以再進分毫。若不是圣人書生的從天而降,他或許已是地底一具枯骨。

  老道士很感慨,正所謂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別看溫子念的一番話聽上去大有幾分胡謅亂語之意,但畢竟是圣人言傳身教的弟子,言語之間透露著的都是圣人之道。

  老道士明白了,所以他決定待會回山之后,就把那位他眼里根骨頗為不俗的小王八蛋叫到屋里好好談談心。可不能光顧著下山看姑娘,山上的道統得開始接手。

  想著想著,老道士不知不覺踏上了岸,不知不覺越過了溫子念,一人獨自前行,不過方向上和溫子念所想的稍稍有了不同。

  溫子念眉頭大皺,心道這才多久不見,這道士居然敢這么大搖大擺地去逛夜花巷了?這也未免太過于….驚世駭俗了吧?

  溫子念趕緊攔下,問道:“你干嘛?我現在可沒空和你逛什么春樓啊,你趕緊帶我去見寧景清,我有大事要和他說。”

  老道士微微一愣,“對啊,我就是帶你去見皇帝陛下啊,怎么,你是有什么疑慮嗎?”

  “啥?”溫子念張大了嘴巴,“他現在這么瀟灑、這么猖狂的嗎?”溫子念不由得豎起了大拇指,“厲害厲害,不愧是皇帝,居然敢這么堂而皇之地住在青樓里了,知道的知道他是皇帝,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青樓里居然多了個穿龍袍的龜公了?”

  “妙,實在是妙啊!”

  老道士哭笑不得,正想解釋什么,跟前巷子口一個曼妙身影提著裙擺小跑而來,眉眼之間盡是喜悅。老道士匆匆一瞥,很識趣地閉上了嘴。

  溫子念也瞧見了不遠處站在一盞大紅燈籠下的姑娘,朦朧的光華落在姑娘的肩頭,染上幾縷日落時緋紅的晚霞,再加上兩側鬢角垂落的珍珠步搖前后輕蕩,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光是這一眼溫子念就知道了!

  又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存在!溫子念心頭砰砰亂跳。

  “怎么辦,她好熱情啊,隔著這么大老遠地就跑過來迎接我了,我該怎么辦?要不要跟她一起走?那會不會發生什么美妙的事情呢?天啊,不行啊,我怎么能置這蕓蕓眾生于不顧呢?不行不行,我不能跟她走,我要拒接她!”

溫子念做出了自己的抉擇,干咳一聲后  ,溫子念朝那姑娘柔聲輕笑:“姑娘,我…”

  “你回來了?”那姑娘率先開口打斷了溫子念的話,溫子念微微一愣,偏頭想了想,這聲音…似乎有些耳熟啊,這…曾經見過?

  溫子念朝著姑娘踏出幾大步,湊近一看,溫子念當場跳了起來,“我靠,林曦?你怎么…”

  “怎么在這兒?”

  “我在這等你呀。”林曦輕笑一聲,柔聲道:“你什么時候回來的?我怎么不知道?”

  “我…我,我也是剛剛回來,但是你怎么會在這兒?”

  “都說了等你嘛。”林曦朝著老道士招了招手,“道長爺爺,您怎么也來了?寧大哥邀請你的嗎?”

  老道士微微頷首,“剛剛在城外遇見了,碰巧溫先生也在,老道尋思著來找帝后娘娘討幾碗茶水,她應該在的吧?”

  “嗯,在的。”

  “顧姐姐也在?”溫子念怪叫一聲,一臉的不敢置信。

  老道士和林曦扭頭望來,林曦很是不解地說,“既然寧大哥在,顧姐姐肯定也在啊。”

  “這這這…”溫子念磕磕巴巴,抬起頭看了一眼天際,再好好打量了一下身旁的兩人和身前的小城,嘀咕道:“這應該是真的,不是幻覺啊,怎么會這樣呢?真是奇了個怪哉,見鬼了不成?”

  林曦秀眉微蹙,很是不解地看了一眼溫子念,又看了一眼老道士,悄悄跑到老道士耳畔輕聲問了一句,“哎,道長爺爺,他真是溫子念么?”

  老道士怔了怔,很是奇怪的看了一眼林曦,“何來此問?”

  “以前的溫子念,不像是有病啊。”

  老道士又是一怔,聯想到溫子念離開之前此地的風氣,再想起剛才溫子念的大不敬之語,老道士懂了。

  敢情這小子還以為此地還是當年的煙花柳巷之地?老道士樂了,忍了又忍,終究還是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來。

  少年姑娘疑惑看來,老道士忍著笑搖了搖頭,率先走進了曾經的夜花巷,今日的龍隱巷。

  很快,溫子念發現了和自己記憶大相徑庭的一幕。

  曾經的大紅燈籠依舊高高掛起,但那些小樓里的鼎沸喧囂卻不知去了何處。那些青黑大門前也沒有了那些形形色色的姐姐搖晃著手里的絲絹,吆喝一聲:“大爺來玩呀!”“大爺里邊兒請!”

  現在的夜花巷,寂靜、幽深。那些深墻大院里,不用去刻意查探也能感覺到一股股綿長的氣息,一縷縷四溢的元氣。倒還正有一副君王居所的威嚴和氣派。

  溫子念嘖嘖稱奇,感嘆這不愧是皇帝。

  不多時,三人來到了一座溫子念極為熟悉的宅院。

  青黑色的建筑群里,一座金碧輝煌的寶殿矗立在其中,哪怕是站在樓下也能瞧見屋檐下纏繞的猙獰巨龍。但凡是個有見識的人都知道,這玩意不是小老百姓可以住得起的。

  那可是龍啊,在天上是神,在天下…那就是帝啊!

  看見此座昔日的無意之作,溫子念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算是明白了這夜花巷為何搖身一變成了這么一個模樣了。

  身旁的林曦噗嗤一笑,溫子念回頭狠狠瞪了一眼,“笑啥笑,難道你忘了,當初是你動手拆的,我遭罪搭的!”

  林曦吐了吐舌頭,提著裙擺跑上了樓。

  老道士拈須而笑,頗具世外高人之風姿。溫子念見狀氣不打一處來,抬起腿一腳踹來,老道士靈活躲過,大笑道:“哈哈哈,沒踹著!”

  溫子念氣得跳腳,指著老道士便是破口大罵:“老東西,說,當初是不是你搞的鬼?”

  老道士笑道:“你猜?”溫子念開始動手卷起袖管,老道士見狀朝樓上跑去。

  溫子念本想追上去問一問這老東西為何要這樣搞,當他想起樓上還有位…突然變得極為好看的姑娘之后,他就不太想展示暴力美學了。

  無奈一嘆,溫子念松下袖管,整理整理著裝,登上了臺階。

  春戀樓里的恢弘殿堂內,當即大威君主景霄大帝寧景清和一人獨居后宮的帝后娘娘顧雪,此時正襟危坐于大廳中央,林曦和老道士分別坐在左右兩旁。

  四人的視線都不約而同地盯著門外,他們都在等一個人的到來。

  不多時,溫子念找遍了春戀樓里的房間,正如他所想的那般,不見當初的戀心悅姐姐,也不見刁鉆野蠻的老鴇。但他也沒有找到剛剛才鉆進春戀樓里的老道士和林曦。

  最后,溫子念來到了那座由他親自搭建的寶殿——人間里。

  瞧著昔日的胡亂做作,溫子念也有些感慨。

  也不知為啥,當初一個靈光閃過之后,自己就隨造了這么一座別致的寶殿,甚至還不惜從曾經的書海里提出兩條小龍,兩只小鳳,朝著柱子上胡亂一塞。

  哎,天下間最為栩栩如生的雕塑就這樣成了。

  現在想來,當年的行為確實很可疑,一點也不像自己真心想做的。

  撓了撓頭,溫子念將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拋于腦后,哈出一口氣搓了搓手,溫子念推開了這座名為人間里的大殿宅門。

  轟隆一聲響,大門徐徐打開。大殿內,寧景清潤了潤嗓子,示意顧雪坐好。

  當溫子念出現在寧景清的視線里時,寧景清淡淡瞥了一眼溫子念,輕聲道:“溫子念,你可知罪?”

  殿內所有人都愣住了,不是說好的嚇嚇他的嗎?怎么成問罪了?老道士坐不住了。

  “陛下,貧道…”

  “嗯?你先退下,讓他說!”寧景清伸手虛按一下,示意老道士莫要多語。老道士張了張嘴,還想說什么,溫子念出聲了,淡淡問道。

  “你想讓我認什么罪?”

  寧景清猛然一拍桌子,嚇了眾人一跳,獨獨溫子念無動于衷。寧景清站起身,指著溫子念破口大罵道。

  “他娘的,你知不知道因為你,老子得罪了多少人?知不知道因為你弄得這,這破爛人間里,整個揚州背后的百姓都暗地里戳老子的脊梁骨?戳了也就戳了,可是你不知道因為這一條街的徹底整改,影響了多少人的生計?”

  溫子念淡淡一瞥,“你的意思是我錯了?”

  “呵,聽你這口氣,你是對的咯?”寧景清氣急而笑,“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老子對所有人說,這是你幫我打造的行宮,旨在利名,甚至不惜開始理會帝都里的那群混蛋,開始批閱奏折,隔三差五辦個朝會!”

  “朝會啊,那可是整個帝國最為莊重嚴肅的了,但是我他娘的現在居然要在青樓里召開這么一個莊肅的例會!”

  “你說,你有沒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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